白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一声闷响。窗外的青竹正随风摇晃着,他侧头往外瞧了眼,淡声说:“师姐有她自己的考量。”
贺凌霄写:走火入魔也是她自己的考量吗?您知不知有人曾给我娘写过张字条?为什么她走时要说“太巽再容不下她”?
白观玉视线转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贺凌霄二话不说,起身下了床,将那封他藏起来的书信拿给白观玉,请他过目。
白观玉看过了,好半天没说话。贺凌霄又写:这是师伯的字迹。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观玉是清楚的。盖御生写的话乍看是没什么不对,但若细看便能从中瞧出点蹊跷来,何况他若有心劝阻为何不当面讲?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贺凌霄忍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观玉静默不言,许久才道:“你看到了什么?”
贺凌霄写:弟子看见您和我娘在琼阳峰谈话,她说自己不能接掌门印,说自己误杀了个孩子,险些走火入魔。
白观玉点头,“我也只知这些。”
贺凌霄一愣,白观玉也只知道这些?这怎么可能,他们当年朝夕相处,出过什么事连白观玉也没察觉到?
“当年掌门印是当年我的师尊定下。师兄曾在比试中误伤师姐,因愧闭门不出,不便再见她。”白观玉说:“凌霄,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凌霄听了这话,心下百感交集,再写道:当年全天下都在传我娘是为和一个邪修私奔才叛出师门,可我看到的并非如此,我娘到底是因什么下山的?
“传言真假参半。她确实与那人早结识,但并不是因此下山。”
贺凌霄连忙追问:那是因什么?
白观玉却摇头,“不知。我只知她下山前曾留下过一句话。”
贺凌霄:什么话?
白观玉看着他说:“此为我命,难逃一劫。”
命。
又是命。
贺凌霄眉头一抽,额心刺痛,两只手捂住了头。
这天底下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追逐命运,却难言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贺凌霄思绪混乱,一会是陈秋水离山前对白观玉露出的那个微笑,一会是东真曾对他说“天命难违”,一会又是谢寂在分岔路对他喊的那句“后会有期”。
这里头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贺凌霄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乱七八糟的思绪捋平了,他得找到那个共同指向的苗头在哪。
白观玉叫他:“凌霄。”
他是怕贺凌霄又着相,贺凌霄也清楚。他暂且将这些东西抛去后头,对白观玉说:“弟子没事。”
白观玉看着他不说话了,贺凌霄也不再发问了。两个人彼此沉默了会,又听白观玉说:“不要再想,万事有我。”
贺凌霄听了这话又是一愣,他抬起头看了看白观玉,白观玉面色依旧很淡。贺凌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白观玉的意思是无论有什么事自己都会替他担着的意思?为什么?他犯下这么多过错,叫白观玉头上连带着蒙了这么多耻辱,按理说就该亲自动手清理门户了才对,白观玉却还是说万事有他,为什么?
贺凌霄皱着眉,又缓缓将头低下去了,心底下的忧愁简直要翻了天,无话可说,只好望着地板发呆。
贺凌霄自己发了一会呆,又重新拿起笔,慢慢地写:师尊,对不起。
白观玉的目光落上去,停了好半天,移开了,道:“不用再跟我说了。”
贺凌霄猜想他的意思是这三个字已经说得太多,不用反复重复说的意思。可贺凌霄觉得如今除了“对不起”好像也再没什么别的话可说,归来复去,又是无言。
白观玉说:“山中那个叫许少阳的弟子,曾来九遏峰问过你的下落。”
贺凌霄已经许久不见许少阳,这下突然想起来,又想起来白观玉化作“玄灵”时也在幻境中见过他,便就坡下驴,顺着这话问:他怎样了?
“很好。他是听说你在山下被人下了毒,要上山来寻你。”
白观玉的话言简意赅,贺凌霄隐隐能猜出来,那日事发生时周遭弟子不知看到的有多少,但他才是贺凌霄的事应当还没传开,众人只知他入了魔,杀了“贺凌霄”,又被现身来的白观玉带走。出了这种事盖御生不可能不露面,但看他现下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应是白观玉替他挡了过去。白观玉说许少阳以为他是“中毒”还是说得太委婉了,许少阳应是听说他入魔后又被白观玉带走,还以为自己是要被诸位真人处死,这是上山来看看他还活没活着。
想到这里,贺凌霄便好似瞧见许少阳一头脑热地跑来九遏峰,九遏峰非得指令寻常弟子上不得,只好站在山脚下喊他的名字。白观玉应当是听着了,但贺凌霄想他多半也是不会搭理,便轻轻笑了一下。
白观玉静静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