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重大,老七颤抖着手接过砍刀,白晃晃的刀刃上倒映出了他的一张脸,他抬起脸,看向老五:
“叔,你说,这刀砍起人来会不会也一样快。”
这时,半开的厨房门忽然一声响,屠家嫂子风风火火来了,一巴掌拍在木板门上:“还磨叽什么玩意呢?再等客人都要等着急了!”
女主人这一句话仿佛一记发令枪,打得叔侄俩当场转了起来,起锅烧水剁肉下锅,手脚麻利得不得了,看灶台上升起了水开的蒸汽,她才退出了厨房。
视线转到屋内,尤天白和休马并排坐在炕沿上,从进屋起,屠家嫂子就热情地忙里忙外,对待两人就像是见到了多年没回家的侄亲戚,如此热情,纵使厚脸皮如尤天白都有点招架不住,束手束脚待到了女主人转身去后厨,才终于松上一口气。
有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回来到追杀自己的人家里做客吃饭呢?
休马一动不动坐在他旁边,估计心里是同样的疑问。
这里是叔侄俩的老家,巴彦县边上的长林村,村里年轻人不多了,壮年以下都出去打工了,四个人下了面包车换三轮车进村,他俩的房子在村子最里头,一层的自建平房,不大的小院,带一户羊圈。现在他们去后厨做酸菜炖羊肉了,想想后屋羊圈那零星几只羊,感觉稍微有点对不起,被宰了端上桌的不知道是长辈还是晚辈,男丁还是女眷。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从面包车转三轮拖拉机再到屋里后,休马终于说话了。
“没想到他说的是真的。”尤天白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他刚才打电话问过了,拖车确实要有个两三天才能到,小山村也肯定没有民宿旅馆招待所,接下来三天都要从这间不大的小院里度过。
小院里度过?
如果刚刚没看错的话,这房子还没大到能容得下四个大老爷们一人一间房,现在坐的是客厅兼主卧,应该是叔嫂的房间,东边还有两间看起来是后来扩建的小房间,其中一间应该是老七的,至于他们自己——作为两位突然造访的宾客,估计要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同一张床上了。
不得不睡的同一张床。
要说挤在一起睡觉的经历,他们也不是没有过,但今非昔比,和仇人一起睡只要别睡太死就行,和做了些这样那样的事情的人一起睡,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尤天白深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思索睡羊圈的可能性。
这套不靠谱的思绪被端上桌来的酸菜羊肉锅打断了,铜锅一端上来,屋里屋外马上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此时只差几挂鞭几幅春联,连屠老五那种饱经风霜的脸上都洋溢起了春天的颜色,他侄子也不赖,连喊着要陪他叔叔喝两盅,刚才在泥地里打得不可开交的仿佛是别人。
热锅热脸热炕头,尤天白不是没体验过这种专属于东北的热乎劲儿,只是在这个关头体验,有点说不出来的意思。
有点想笑。他扭头去看休马,这小子已经拿了筷子,正在往碗里装蒜泥,看着尤天白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先往嘴里送了一口饭,然后说:
“愣着干什么?吃啊。”
真不愧是他,什么紧急状况下都不忘了填饱肚子,天生的活命料子,还能说什么呢?吃吧。
这顿饭吃的还真不错,不知道是因为在警察局耽搁太久,还是因为在服务区洗那一脸泥耗费了点力气,屋子里每个人都至少添了三次饭,等一锅纯正的东北大米下了肚,锅里的现宰羊肉炖酸菜也见了底,几个人抹抹嘴,屠家嫂子先说话了:
“听我家老头子说,你们是一块儿在路上跑货运的司机?”
尤天白刚撂下筷子,差点没一口噎住,看来在这叔侄俩的口中,没准儿他们还是患难过的好兄弟。估计叔侄在厂长手下干什么收什么钱,屠家大嫂也是一无所知。
“是,是这样的。”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说了。
见他把谎圆了,一边还捧着饭碗的叔侄默默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把追杀对象说成是生意上的伙伴,这馊主意是他俩谁先想出来的。不过生意伙伴也好,酒肉兄弟也罢,别再把卖保健品壮阳药的抠门老板说成什么高尚行业的从业者就行,尤天白保持着脸上尚且礼貌的笑容,祈祷大嫂别问他是干什么的。
铺着印花塑料布的圆桌对面,大嫂笑吟吟问了一句:“你俩是干什么的?”
尤天白花了好大力气才没把刚吃下去的羊蹄筋直接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