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没回话。
尤天白从来没见过他穿色彩少的衣服,少爷脸小又个子高,颜色再多在他身上也不过分,但他今天真的只穿了黑白两色。
深色长裤,白色长袖衫,黑色帽衫,外加黑色的鸭舌帽。
相当的不休马主义——如果这要是平时,尤天白一定会先嘲笑他两句再接下一句。
但现在,他们只是一动不动地对望着。
可能因为天气凉,休马的脸色有些惨白,不过鼻头是红的,所以看起来也没那么凄惨。但重点在于他的表情,休马也有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的面无表情大多包含着情绪,或者是无语,或者是茫然,今天的他脸上却什么都没有。
床垫厚又软,但轻,尤天白花了好一会儿才坐得更稳当了点。他张张嘴,问休马:“你还好吗?”
床对面的人慢慢摘了帽子,扔到一边,他根本没看着自己在往那个方向扔,所以帽子漫无目的地飞出去,又肆无忌惮落在了地上,只有浅浅一声闷响。
然后是外套,他一只手把拉链撑开,然后不动了。
尤天白坐在床上看他,然后张开了手臂。
几乎是在张开手臂的同一秒,休马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弯下腰,两手撑住床面,四肢并用爬上了床,一路蹭到尤天白的身前,然后倒下去,整个人压住了尤天白的膝盖。
他隔着被子,用脸去找尤天白的腿,在枕结实后,他慢慢地蜷起身子来,整个人缩成一团。
隔了好一会儿,休马才开口:“我再也、再也不要看别人死的样子了。”
声音都在抖。
尤天白弯下身子,用力去揽他的肩膀,嘴贴着他,小声说:“再也不看了,不会再看到了。”
抓着尤天白膝盖的手在抖,抽噎的声音从身下响起。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躺在那里,特别瘦,又特别白,他们给她化的妆好丑……我好害怕……”
尤天白的脸侧紧紧贴着休马的肩膀,眼窝发热,声音也跟着他发起了抖:“不怕了,再也不看了,我们再也不看了。”
休马的身体特别凉,接触的地方又滚烫。尤天白能感觉到少爷枕着的被子在泛起潮气,休马的眼泪在肆无忌惮地流,而他只能眼眶如同着火,脑子里面嗡鸣作响。
尤天白曾经有想过,如果一个这么不负责又这么烂的母亲能去死,属于休马的人生道路会不会顺一些。
但去死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何况这是生死都叫作剥离的家人。
所以昨天的休马一路无话并不是因为感情淡漠,而是因为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剥离了,而这种痛正在准备,准备在某一个温暖的缺口处决堤。
而尤天白就是他的缺口。
休马哭了很久。
窗帘的缝隙被拉大了点,可能因为天阴,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看不出时间。尤天白的腿被压麻了,但他还是没动地方。
腿上的人模糊着说了一声:“我想睡觉。”
可能声音太闷,还有鼻音,听起来有些像撒娇。尤天白也纵容他撒娇。
姿势换成躺下,休马还拽着尤天白的腰不撒手。腿刚被压到麻木到冰凉,小腹这么一被压,尤天白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连滚带爬调整好了姿势,才避免了一些悲剧性的后果。
双床房的单张床位不大,两人挤在一起,床板都在响,但好处是这样可以贴得紧。尤天白闻到了少爷脑袋上的晨霜味,还怪好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