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尤天白顶着风回车里的时候,休马已经坐回了副驾驶上,衣服整齐,车座干净,他在看手机,而不是像平常一样发呆。
除此之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发动机热着,车灯亮着,这就像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倒霉老板下车在路边解手,接下来就要去找个服务区吃饭加睡觉,明天早上再心照不宣地在车里碰头,就像过去一个月的每一天一样。
除了刚才在公厕里的时候,尤天白在隔板内抱头沉思了大概十分钟,为了不被隔壁的人听见叹气的声音,他在十分钟里连冲了二十次厕所。
可他不知道的是,荒郊野岭的公厕里只有他一个人,和在厕所之外等着他的毫不知情的人,和他内心震耳欲聋的约五十次提问——你都干了什么?
对啊,你都干了什么?
年轻的肉体太好了,从温度到反应,从精神到触觉,尤天白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在尖叫、颤抖、无声呐喊,通俗一点说,某个位置正处于柔软的反义词状态。
身处厕所,他可不敢再来一次深呼吸,所以他又猛踩了一次冲水阀门。
十分钟后,尤天白若无其事地从厕所大门出来,点了支烟,等烟头烧干净了才回到车里,收起了一切的波涛汹涌。
少爷的脸正被手机显示屏照着,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尤天白甚至怀疑起了刚才是否真的有做了什么,他搜索了一番刚才车里那十几分钟的记忆,灯太暗了,没看出个大概,但确凿无疑。接着他匆忙挥散了当时的记忆,回忆只是为了确认少爷现在没事了,而不是让刚才厕所里踩的十几次冲水前功尽弃。
他把视线从休马脸上移走,淡然自若地坐上主驾驶。但是副驾驶上的人一开口,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矜持冷静就全没了。
休马问他:“小娟拜托的事情,我们接下来还能去查吗?”
声音还有些发闷,乍一听像是大病初愈,但尤天白很清楚原因,他知道这种嗓音还要隔一会儿才恢复。脑子里翻江倒海了一阵,他才意识到休马在说正经话题。
好像一开始来牡丹江,的确是为了查方慧下落的,结果猴耍了,唢呐吹了,歌也唱了,反倒把一开始要干的事情忘了。现在也不能再回去找孙久一趟了。
尤天白决定换个思路。
“这事一定要接着查吗——能不能换个时间?”
但话一说出口,尤天白又觉得自己有点亏欠着休马,于是清清嗓子。
“有什么信息晚点告诉我,我让路口拉活儿的司机们打听打听。”
连着说了两句话,休马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默默把手机的屏熄了,蔫巴巴地看向一边,模样倒真像是大病初愈。他拧着眉毛揉揉鼻子,问道:
“我们就不能直接把姓孙的杀了人的证据交给警察吗?”
尤天白被他问得忽然有点想笑。
“你跟我在这儿跑了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想着有什么事情就找警察叔叔啊?”
休马揉着鼻子的手停了,又吸了吸气,没做声。
“再说我们该怎么提供证据呢?是直接说我们因为个人原因被人追杀了,还是说我们在玉米地里飙车的时候听到了小道消息——要是真这么直说你今年五月甭回去上学了,让你爸去看守所捞你吧。”
一口气输出完,尤天白斜着脑袋看他反应,休马抬起眼睛,两人终于对视了。
虽然气势上有点蔫,但休马的语气挺坚定的,他说:“与其让司机来,还不如让我这边的人来。”
他这边是哪边?真成主子了?
看尤天白一副深思熟虑但显然毫无结果的样子,休马把手机放回了外套口袋,朝向尤天白:
“你把我踢下车的那几天,我在酒吧认识的,坐在吧台三天换的——那边的消息比较灵通。”
想起来了,尤天白恍然大悟:“就是你连喝了三天无酒精饮料那次吧。”
休马无言以对。
“那不是吉林吗?”尤天白兴趣来了,“但我们已经到牡丹江了,再往北就是黑龙江了,情报网能管用吗?”
对于他的提问,休马薅了薅头发。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连锁店存在,东北三省的也算。”
这次轮到尤天白无言以对,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你还成了大股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