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近了,尤天白才看到他拿着手机,好像是刚撂下电话。
“谁?”尤天白问他。
其实问出口的时候,尤天白大概猜到是谁了,仿佛游离人间一般的少爷的社交圈子里,只有一个人会用电话联系他。
“我妈。”休马回答尤天白,接着把手里的手机扔回到床上,稍微直了直肩膀,但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少爷不站起来,尤天白可要坐下了,他翘起一条腿,用力跌在床上,床板一点也不软,震得他牙关打了几秒的颤。
等耳边的余音散去,房间里只剩下了白炽灯泡的嗡鸣声,尤天白仰起脸来,眯着眼睛盯向喋喋不休的光点,休马在他身后,把视线定在他头发尖的一滴水上。
“水热吗?”水滴在他的白色底衫上,休马问。
“一点儿也不热,冻死了。”尤天白回他。
即使不说,休马也看出来了,他身上没有洗过热水才有的温度,靠近他那边的空气冷冷的。
“我说,”尤天白忽然侧过来了半张脸,“她的电话你就不能不接吗?”
“她是我妈。”休马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很低。
“我知道。”尤天白没挪开脸,“给她请保姆的钱是直接从你爸的卡里扣的吧。”
就像少爷那辆法拉利一样。
休马不说话了,尤天白把一条腿压上床,转过身来直视他。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既然钱也花了,罪也受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你的日子过好呢?”
这是尤天白一直想说的话。
尤天白的成长也说不上顺利,但他不会不知足,他知道和很多人比起来,自己那种自认为平平无奇的大院生活是让人望尘莫及的,而这种望尘莫及又让他时刻自我提醒着,这个叫做尤天白的人把自己的人生之牌打得多么的稀烂,而稀烂让他产生了一种对自己对别人的无情,对世界也是,有些不该做的事情就是不该做的。
那现在劝人这件事,又是不是该做的事呢?尤天白选择相信直觉。
“你还年轻,所以于心不忍,等你再大点,或者到了和我一样的年纪,你就会发现很多人其实不值得同情。”
比如我,比如你,比如所有人。尤天白安静地看向休马,他头一次知道这小子原来可以一动不动地盯上他这么久。
休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和往常的生动眉眼比,他今天有点僵,像集市上没意思的娃娃,又是一阵无声之后,他微微偏了下脑袋:
“那你会同情老五和老七吗?”
这问题真把尤天白问住了。如果说同情,他应该做个孤胆英雄,先给枕头下柴火垛里扔下个百八十万,在夜黑风高的夜晚拂袖而去,但要说不同情,他压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路上,应该在往常一般的车里面,留叔侄俩在看守所自我煎熬。
“这不一样,”他选了一句大人被小孩问住后的经典话术,“两件事没法比。”
看少爷还没说出来下一句,尤天白选择转回身子不看他,继续自圆其说:“我知道她是你妈,也正因为她是你的亲人才能如此伤害你,看开一点,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你,不如你先选择离开她,毕竟有些恶是她先做的——”
休马的声音忽然从他脑袋后冒了出来:“你说不同情他们,但你也帮他们了,而现在你也在试着劝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同情我。”
头顶啪的一声,白炽灯跑自己跳了一跳,跳响之后,灯光毫无变化,依旧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暖融融。
尤天白没说话。他听到身后的人站了起来,绕过床沿,停在了自己面前,尤天白没去看人。他坐着,休马站着,他感觉自己正被自上而下的注视着,这感觉很不好。
要打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