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河流,中原王土,在他脚下。
“谢舟?”
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提灯的童子移步退了出去,只留下漆黑袍裾上沾着泥泞的少年独自站在槅门边。
纤秀软韧,像一柄隐匿在黑暗中的秀剑。
昭肃帝垂眸轻轻看了他一眼,搁下狼毫,踩着舆图,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怎么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让赢秀眼眶发酸,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自己奉命杀了一个恶人,却有一个无辜之人因此而死。
当日对着江州坞主一剑穿喉的剑,现在好似仿佛穿过他的喉咙,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前每每完成任务,刺客都会立即离开,他只负责杀掉该杀的人,其他的与他无关。
但这一次,刺客留下了,留在江州,看见了人死后风云变幻,浪卷涛翻。
一剑带起千重浪,一浪压倒涧下坊。
“罢了,”见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谢舟没再问下去,“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说,今夜先好好睡一觉。”
赢秀闷闷地“嗯”了一声,偷偷摸摸牵住谢舟雪白的袍裾,骤然看见地上铺着的舆图:“……这地上是什么?”
谢舟任由他牵着自己的袖子,就近点了一盏灯,提在手里,一寸寸照亮舆图,先照亮一个小点:“这是江州,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琉璃灯向东移动,照亮一片蓝色附近的小点:“这是徐州,广陵在这里,你的家乡。”
灯影偏移,小点旁边挨着一个红点,“这是建康,南朝京师。”
“我知道!”赢秀提前抢白:“这是你的家乡,对不对?”
谢舟默了默,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越过舆图上一道天堑,指着丘陵沃土,虚虚点了点,“我的家乡在这儿。”
那里是——
中原。
赢秀似懂非懂,他已经大致明白舆图上那些小点和弯弯曲曲的线指的是什么了,也知道中原在哪,襄阳在哪,寿春在哪,徐州衮州扬州三洲都在哪了。
就拿琅琊王氏据守的徐州来说,徐州广陵,眦邻健康,东南接扬州、会稽,西北与寿春、汝南接壤,环卫京师。
称得上是要道枢纽。
“咦?”少年俯下身,点了点属于江州那个小点,“这里像是蜘蛛网中间的结。”
本来不是蜘蛛网,但有一条鲜红的线由东北向西南划下,起于徐州,经过健康,接着是扬州江州荆州,江州位于中间,且四面都是细线,河流遍布,四通八达。
以江州为中心,东北沿长江是健康京师,东南沿赣水是豫章庐陵,西南沿湘水是关洲,西北沿钶水是襄阳。
有这条线在,江州成了江左名副其实的水上要道。
这条线就是正在修葺的大运河。
赢秀望着那条新添上去、鲜红如血的红线,骤然愣在原地。
“怎么,”头顶冷不丁传来谢舟温凉的笑声:“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