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那只鸱鸮没有衔稳罢了。
士族如此想道,方士则面面相觑,整个南朝,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利用异象唬人的路子。
正如方士预料那般,一只只鸱鸮此起彼伏地冲下堤坝,衔米而上,再将白米抛给百姓。
如此循环往复,一刻不歇。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水神赐福!要把粮食还给我们!”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百姓瞬间躁动,几个孩童率先冲破拱卫的官兵,一股脑地跑到犊车面前,争抢着粮食。
两位副官的脸色骤变,沅水运河不止是江州漕运,更是关乎着扬州江州荆州三州的漕运,倘若其他三州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要怪罪到他们头上。
“快把这些小刁民通通抓起来!”副官喊道。
“上官且慢,”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声音不大,足以让堤坝上所有人都听清。
“既然水神派遣了鸱鸮还粮于民,您何必阻拦?难不成是有意和沅水河神作对?”赢秀语气平静,字字尖锐。
他今日没有穿金裳,穿了一身布儒,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偏偏生得清秀灵动,白净清澈,有世外之风,气质殊异。
秀气中杂糅着锋利,看一眼便让人晃神,再也移不开目光。
“你是何人?”
士族官绅不曾开口,一名僮客代为问道。
“我来替沅水水神诘问诸君。敢问诸君,既是祭神,为何要在此倾倒粮食?”赢秀不答反问。
只有方士才能通鬼神,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少年又是什么东西?口口声声说着替水神诘问他们。
真是胆大包天。
胥吏急匆匆而来,低声对两位副官说了几句话,两位副官神色微变,没有命人阻拦赢秀,只是静静地冷眼旁观。
明明只要一句话便能将这胆大包天的少年抓起来,但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没有发话,其余人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主动开口。
然而祭典着实耽误不得。
羽衣方士怀抱鏖尾,解释道:“祭祀水神,自然要用稻米去祭祀,以求元亨利贞,风调雨顺,水运亨通。”
话罢,方士逼问道:“老衲倒要问你,为何要阻拦祭典?莫不是成心想要四洲水运不利,百姓不宁?”
赢秀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着众多目光,反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诸君,是水神大,还是百姓大?”
方士沉默半响,副官不耐烦地答道:“水神高兴了,风调雨顺,百姓自然高兴,何来大小之分?”
“这位大人说得好,”赢秀反而赞道,“想要水神高兴,自然要按照水神的法子来。”
此话一出,士族和方士互相递眼色,递来递去,也没明白这少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圣贤书上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沅水有余,而百姓不足,理应由沅水来补益百姓。”
少年的声音清晰明亮,掷地有声,压过重重浪涛:“此为行天道,诸君行的是人道,届时水神怪罪,诸君该向水神请咎才是。”
绕来绕去,江州的士族官绅总算听明白他的话,这少年的意思是,要停止往河里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