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秀指尖微动,下意识想要拿出藏在袍裾内的令牌,那是谢舟给他的。
谢舟虽是国相的门客,然而国相远在建康,而谢舟却身处江州,相隔千里,显然是不受主公重视。
倘若因为此事连累了谢舟……
赢秀的指尖微紧,扣在玉佩上,犹豫了一下。
手执长矛的官兵已然走到他前面,四面夹击,要将他拿下——
百姓越加躁动,不少涧下坊的百姓呼唤着小恩公,一群人骤然冲破官兵的防线,霎时间抱紧犊车上的木桶,挡在赢秀眼前。
木桶里盛的白米晃晃悠悠,险些倾倒,百姓心疼地掬起白米,将木桶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
“你们这群刁民,要造反不成?”
那位副官怒不可遏,眼中既有怒意,又有慌乱。
他如何能想到,眼睁睁看着粮食被倒进江中,依旧不声不响的百姓,见到这个少年差点受伤,竟然会一拥而上,挡在他面前。
这少年究竟是何人?在百姓中的声誉不小。
“将他们全部都给本官抓起来!赶紧把粮食倒进江中,千万不能延误了时辰!”副官疾声道。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怕会惹得整个江州沸沸扬扬,倘若上达天听,被远在京畿的那位皇帝知晓……
副官不敢再想,接过方士手中的麈尾,快步上前,抬手,对着一个抱着木桶不放的孩童扬鞭打去——
“咻——”
麈尾极长,破风而来,声如裂帛,鞭落后,必定会在那孩童身上刺出道道血痕。
朴素的窄袖扬起,一只纤细软韧的手骤然攥住麈尾,指尖微动,不过轻轻一拽,那位年轻力壮的副官当众摔了个踉跄,几乎扑倒在地。
他狼狈地抬起头,看见原本被簇拥在百姓中的少年,不知何时越过重重百姓,到了他面前,单手攥住了麈尾。
少年正垂睫看他,不喜不怒,俨然是看死人的眼神。
副官浑身一栗,想不到这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气势,心底莫名地生出恐惧,双股发颤,一手支地,想要起身。
没看地上的副官一眼,赢秀随手将麈尾掷下沅水,象征着士族权威的麈尾跌下江流,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于礼貌,赢秀还是俯身将副官扶起,那副官勉强站稳了,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不明白这俊秀少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了退步,怎么也得把它压下来。
副官咬了咬牙,疾步往后退,呵斥身后的官兵:“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些人通通带走!!”
把这些粮食全都倒了,倒进滚滚江流,自然无迹可寻。
士卒也是人,出身百姓,本是一体,又怎能对着自己人动手?
一时间,士卒和百姓胶在一起,谁也没有动弹。
“南朝的士兵,不打羌人,反而对着自己人动武。”赢秀道:“这就是上官的治国之道?”
一声斥责,声音并不尖利,却一针见血,锋利无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