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堤坝骤然被照亮,出自官署的铜灯横扫堰口,马上提灯的副官急转返回,身后跟着数百士卒。
“持节使大人,下官送你归程。”副官翻身下马,行至包围圈外,隔着府兵,语气恭敬地对赢秀道。
赢秀按下了袍裾内薄薄的刀刃,没有作声。
披甲的士卒和身着武衣的府兵隔着两丈之远,不远不近地对峙。
副官一手提灯,一手牵马,盯着散漫坐在人辇上的红衣公子。
高平郗氏故籍中原衮洲,如今位于江左宁洲。
宁洲与江州相隔甚远,郗谙在宁洲是霸王,到了江州,多少也得顾及当地官署的面子。
郗谙往后一仰,双手搭在漆红圈椅上,轻轻睨了赢秀一眼,随后闭了闭眼,府兵察言观色,缓缓让开一条道。
赢秀朝副官道了一声谢,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谢舟的马车。
坐在车轼的车夫是陌生的面孔,倒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让赢秀莫名有些熟悉之感。
……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也不纠结,看见车夫温和中透着恭敬的笑容,赢秀也回以一个礼貌的笑。
少年登上车轼,弯着腰,伸手撩开雪色绣月的车帷,茶雾扑面而来,一时间朦胧了视线。
视野中,白衣门客静坐在其间。
谢舟手里握着那枚符节,正低头端详,长睫低覆,眸底情绪显得有些莫测,闻声抬眸,朝赢秀看来。
赢秀挨着他坐下,小声道:“我今日用了你的符节。”
早知道此物如此贵重,他说什么也不用。
“你……”见谢舟没有说话,少年犹犹豫豫道:“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他向来有话直说,既有疑窦,便要问个清楚明白。
那道执掌生杀大权的符节静静地躺在门客指尖,赢秀目光微移,注意到那只手骨节明晰,根根分明,青筋在灯下显得有点……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赢秀下意识垂眸,细睫扑闪一下,盯着马车地面,安静不动了。
“倘若我说,这就是我的东西,”
谢舟顿了顿,低眉,乜着少年漆黑的发旋,两缕金色发带顺着鬓边垂落,拂着白净秀气的脸,贴着下颌。
不知怎么,少年似乎成心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
“——你会如何想?”门客问出了这句话。
刺客没有动静,仿佛骤然僵住了,高瘦的脊背僵直,过了半响,他终于抬起头。
赢秀先是一脸不可置信,慢慢地,震惊化为感动,清澈明亮的眸瞳睁得圆圆的,像极了麋鹿的眼睛。
他张开嘴,声音干涩,还沉浸在震惊中,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声音:
“祖传之物,怎么能随便借给我?”
谢舟:“……”
下一刻,少年扑了过来,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脑袋拱在他怀里,一口气叮嘱:“谢舟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借给别人万一别人拿了就跑你找谁说理去幸好这次是我下次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