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他们似乎有点龃龉。
那个郗氏子弟喜欢赢秀,赢秀却浑然不觉。
谢舟眸底的笑意慢慢褪去,平静漠然,他示意赢秀靠过来,随后慢悠悠地抚摸着赢秀柔软的发丝,指尖穿插,替他解开发带。
门客细致地替刺客整理好一头漆发,养了一段时间,赢秀的头发宛如一帘光滑的绸缎,仿佛天底下最柔软的墨,流水般贴在他的掌心。
很漂亮,尤其是他清澈的眼眸中闪动着,那种名为信赖仰慕的情愫。
剑锋上的冷光,如今轻柔温顺地落到他手里。
赢秀眯起眼,像一只慵懒的大猫,靠在谢舟怀里,享受着对方给他打理头发。
想来谢舟消息灵通,应当也知道了今日在堰口上发生的事,只是不知为何,竟是只字未提。
他有点担忧谢舟会责怪他多管闲事,如同上回长公子不能理解他为何执着于一个白丁的死,思及此处,赢秀小心地解释:
“那些粮食倒进沅水里好浪费,我之前饿过肚子,所以不想让他们也饿肚子。”
赢秀顿了顿,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脸上有点歉意,“我不知道水神会不会饿肚子,应该不会吧,书上不是说,神都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吗。”
倘若水神真的要靠五谷为生,那它应该自己下地锄禾,而不是拿百姓的粮食。
“你做得没错,”头顶传来谢舟低沉的声音,“任何时候,永远都不要怀疑自己。”
青年温和平静的语调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慢慢让赢秀也平静下来,一颗心稳稳当当地揣在胸膛里。
少年高兴起来,轻轻地在谢舟怀里拱了拱,差点把谢舟刚刚梳理好的头发打乱。
谢舟握着金色绫绡的手一滞,停在半空,等到少年平静了,才继续以手为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赢秀漆黑的发丝。
至于那枚符节,趁着赢秀不注意,谢舟随手放进了他的袍裾里。
应当打一个绺子,系在赢秀腰间。
旁人看了,都知道赢秀背后站着的是当朝天子,如此一来,赢秀要做什么,谁也不敢来阻扰他。
合该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让他一路坦途,无事不利。
符节轻轻地坠落袖内,赢秀怎会不知。
他无端想要偏过头,看一看正在为他梳头的谢舟,此刻是怎样的神情,应当是眉眼低垂,眼睫微覆,漆黑幽深的眸底倒映着他的影子。
少年想要回头,又生怕一个扭头,导致谢舟功亏一篑,只能静静坐着,心怦怦地跳。
琉璃色的灯罩内,一抹火焰缓缓燃烧,烛光向上,灯影在下,车壁上两道人影,像画一样。
一线烛光,几道黑影惊起归巢的鸟雀,急匆匆的脚步声响彻琅琊王氏的私邸。
几位王氏门客挑着长灯,快步疾行在长廊上。
长公子门下的刺客,居然手握天子符节,光明正大地现身在沅水祭典上。
不知是不是长公子授意,倘若不是,那刺客瞒着长公子,擅自妄为,公然与江州官署叫板,为长公子招惹祸端。
——何谈忠心二字?
既然没了忠心,留他性命,那便是养狼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