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触感冷硬,冻得赢秀有一瞬间清醒,怎么会有人的床榻如此冰冷硌人,硬得像是睡在大石头上面。
他不可置信地翻了翻身,试图寻找到一个相对柔软温暖的地方,翻了三个身,脑袋险些磕到墙上,赢秀老实不动了。
御床上,纱幰晃动,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个衣裳凌乱的纤细少年,金裳铺了小半张床,漆黑如墨的长发瀑布般散乱,往下能瞧见细挑雪白的脚踝,隐在如雾的薄帏后。
御医只望了一眼,迅速低下头,恭敬地跪在地上,生怕触怒了立在一旁的陛下。
他战战兢兢道:“陛……主君,下官可悬丝诊脉,如此一来,便不必接触到小郎君。”
等了片刻,终于听到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暴君开口:“诊。”
短短一字,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他悬丝诊脉。
御医如蒙大赦,小心地从药箱里取出红绳,缓缓上前一步,正欲揭开纱幰,将红绳缠在那少年的手腕上。
“等等,”头顶再次传来皇帝温凉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却叫御医的手骤然一颤,险些拿不住一挑纤细红绳。
“这个,给寡人,”
头顶覆盖下一道威严可怖的阴影,压迫感十足,年轻暴戾的皇帝朝他伸手,御医不敢直视天颜,小心翼翼地将红绳放在檀木案上,看着乔装成僮客的宫人将檀木案呈给陛下。
这座深掩于葳蕤草木的庭院,不起眼的僮客是禁宫内侍,无处不在的守卫是万一挑一的禁军宿卫,庭院的主人,是当今陛下。
一群凌驾于京师所有庞大士族之上的人,来到小小山野,伪装成这幅温顺无害的模样。
可怖危险的猛兽收敛獠牙,佯装无害,往往是为了捕获心仪的猎物。
年迈的御医跪在地上,望着御床上纱幰垂下的阴影,一句话也不敢问,一个字也不敢说。
赢秀睡得并不安稳,格外的热,从骨骼里逸散出的热,慢慢濡湿了白净匀亭的肌骨,衣裳湿漉,浮现出白馥的腰腱。
他轻轻颤动,细细地痉挛了一下,感觉自己像一盏灯,从烛芯到灯面,都被烧化了,炼得湿漉漉,慢慢蜷成一团柔软的灰烬。
……天杀的郗谙。
竟然给他下了那种药。
门客伸手揭开纱幰,如同剥开一层溟濛雾气,雾后的花清晰地映入眼帘。
少年似乎在小声地嘀咕什么,张着唇,露出洁白的细齿,谢舟俯下身,低头去听。
“郗谙……郗谙……”赢秀抱着皱巴巴的被衾,小声道。
这个时候,他竟然在叫别人的名字。
门客静止不动,手中的红绳垂落下一截,不远不近地坠在少年铺散的漆发上。
——疼。
手腕骤然有点发疼,似乎有谁正在用铁钳似的手,钳住他的细腕,将青筋按得低陷。随后,细细的,长长的东西,被一圈一圈地绕在他的手腕。
赢秀在梦中蹙眉,怎么脖颈疼,手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