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对方骤然僵住,倏忽起身离开,徒留他躺在胡床上,黑发凌乱铺了满床,眼眸懵懂,张着口,在软毯下轻轻呼吸。
琉璃灯下,一只纤细匀亭的手缓慢掀开毯子,肌肤上还泛着几道被扼出来的红痕。
赢秀以手支床,慢慢坐起身,任由毯子蜷落在怀里,柔软鸦发乱成一片,云雾似的垂落在他肩上,鬓边,脸上。
方才,他感觉自己差点要死了。
刺客心有余悸,头一次感觉到说不出的害怕,他猛的吸了一口气,往后躺倒,还不忘将毯子盖在自己脸上,选择装死。
闭上眼,谢舟身披软毯,静静坐着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妙年洁白,风姿郁美。
赢秀再度想起了这句话。
坏了,又想亲谢舟了。
赢秀啊赢秀,你可不能再这样沉湎美色了。
赢秀在心里深深地唾弃自己。
门客静静地整理好自己,一低头,少年还躺在胡床上,用软毯盖着脑袋,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似乎成心躲他。
他走过去,俯下身,连人带毯一起抱走,小心地抱进床帏中。
琉璃灯熄了。
屋外风雪如晦,沧海横流。
宁洲到了。
宁洲地域辽阔,有十七个郡,由高平郗氏管辖,当地郡守大多与郗氏沾亲带故。
赢秀下了船,头上戴着谢舟为他戴上的雪色幂篱,浩荡长风吹来,吹得白纱分向两面,露出秀气白皙的面孔。
越往南越热,荆州下了第一场冬雪,宁洲还是一片艳阳。
灼热日光照得赢秀浑身暖洋洋的,他折回身,朝谢舟跑去,拉起对方的手,一同登上马车。
马车经过坊市,人声嘈杂,远处遥遥传来凄厉的唢呐声,羽衣方士念着哀词,各种声音涌入耳中。
原来,今日便是郗谙的尾七。
赢秀对此没有什么兴致,一转头,却看见谢舟正低眉看着自己,他没来由地有点心虚:“你看我做什么?”
谢舟却问他:“当年的鞭伤,现在还痛吗?”
赢秀先是一愣,指尖捏着金色袍裾,原来谢舟都看到了,那些鞭伤那么丑,他一点也不想被谢舟看见。
他状似随意道:“早就不痛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下一刻,在对方温和审视的目光下,赢秀骤然想起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儒生,儒生遍体都是鞭伤,岂不奇怪。
偏偏谢舟没有开口问他鞭伤的来由,赢秀也不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
“我有膏药,能祛疤,”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谢舟取出一盒东西,递给他。
触手冰冷,一方小小的玉盒,盒身满是冰裂的痕迹,精致华美。
纵然赢秀从前没有用过祛疤膏,他也知道这东西必然不便宜,再想想这一路以来用的都是谢舟的银子,“这得多少银子呀?我想办法挣钱还给你。”
听见这话,谢舟似乎并不高兴,“不必担心银子,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