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涛涛,浪花穿过船只两侧,脚下的大舶如同一柄剑,劈开万顷碧波,向群山去。
赢秀立在船头,任由江风拂面,心道,当年长江的江风,和如今沅水的江风有何异同?
少年罕见得眉眼萧肃,一派庄重,仿佛在思考什么费解之事。
浩荡长风吹拂他的衣袂,金光逶迤,如同一匹柔软流光,又似两翼,随时会凌云远去。
门客缓缓走到他身后,垂眸注视赢秀,思索赢秀身上的变化从何而来,并不难猜。
“赢秀。”门客唤了他两次。
赢秀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谢舟,眼神疑惑,“谢舟?”
“你在想什么?”谢舟眼眸里强势与温煦并存,透着隐隐的压迫感,语气依旧和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
赢秀转头看向前方,他已经习惯了谢舟身上隐约透出的危险感,左右谢舟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在想,长江那头是什么。”
那头?
谢舟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中原,“你想去么?”
赢秀想去,他会带他去的。
赢秀摇了摇头,说这些还是太过沉重,他不想让谢舟因此伤怀,还不如什么也别说。
有贯穿四洲的大运河在,建康很快就到了。
南朝京师,六朝古都,巍然矗立在眼前,此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举目望去,放眼皆是玉楼金阙,雨栋风帘。
霜天里,重楼飞阁,无边风流。
赢秀从马车里探出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口。
那些美丽的,恢宏的庞然建筑,充满威压地屹立在京畿上,与天齐平,凡人在脚下穿梭。
憋了半天,十七岁的少年只说出一句话:“建康好大呀。”
大到他的眼睛都装不下了。
谢舟低低笑了一下,带他来到一处私邸,此处院苑不算大,却处处精致,恰好有一脉河水途径东面,池亭藕花,意趣无限。
入府时已是夜幕,河上远远出现了画舫,花灯玉船,丝竹管弦,如梦如幻。
少年已经登上长阶,即将步入府门,听到动静,循声望去,踮起脚尖远眺了一会儿,“那就是秦淮河?”
谢舟立在他身侧,随着他一同驻足,“是。”
江州那条小秦淮,便是仿造建康的秦淮河命名的。
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
赢秀又看了几眼,拉着谢舟往府里走,谢舟问他:“你想去玩吗?”
方才看得那么入神,眼里都是新奇,应当是想的,谢舟心想。
赢秀摇头:“我不去。”
他快步穿过长廊,全然没有在意府中景观,也没有问起谢舟小时候走过的田垄。
少年叮呤当啷走得很快,没有等他,门客被落在原地,愣了一刹,望着自己被松开的手,目光幽暗。
随行的僮客不敢再看,低下头,努力地当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