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不敢开口,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王道傀举目望向京师的方向,思绪万千。
他听闻赢秀在江州手持符节,那符节是天子所赐,还以为赢秀与天子有瓜葛,故而派他前去刺杀,略作试探。
谁承想……
不仅损失了一批精锐刺客,还彻底失了圣心。当今陛下阴晴不定,还不知会怎样处置琅琊王氏。
王道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人,备马,我要去建章谢氏一趟。”
建康,京师太极殿。
赢秀合上卷宗,脑海中还在回想那个王誉。
他记得,他曾经在江州府衙中和王誉见过一面,当时宝瓶口溃堤,王誉想要推他出来替罪。
是时候该找这个王誉问一问了。
只是,眼下他出不了太极殿,又该如何见到王誉呢?
赢秀思索了一番,决定去找谢舟。
他知道谢舟一直在太极殿东堂处理政事,脚下的寝殿位于西堂,穿过数重廊庑,便是东堂。
禁军看着金裳少年快步穿过廊庑,纤细身影投射在殿外的纱窗上,想了想,他也没出太极殿,谁也没有阻拦。
一路畅通无阻,赢秀用了轻功,不过两息便到了东堂附近,他还未来得及让宫人通报,殿内忽而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
“陛下,如今宗祀祚薄,后继乏人,先帝在您这个岁数,膝下早已有了几个皇子皇女……”
赢秀光明正大地偷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这个大臣正在声嘶力竭地劝谢舟选秀。
……选秀?
赢秀没有听过这个词,民间谈论皇家,都是隐晦地指责当今陛下残暴恣睢,翻来覆去地说,倒是没有提起过旁的。
守在东堂外的宫人垂着眼帘,不敢看赢秀。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在太极殿值守的宫人倒是一清二楚。
这位是陛下豢养的禁脔,灵秀无俦,不知是何出身来历。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在陛下血洗太极殿那一日之后出现的。
听闻那日出现了刺客,意图刺杀陛下,结果被禁军守株待兔,杀了个一干二净。
事后宫人进去清洗宫殿,只看见满地的血腥。
关于赢秀的身份,他们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说出口。
倘若陛下要选秀,也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何下场……
赢秀看着宫人莫名变得同情的视线,心里冒出大大的疑惑。
还不等他问出口,殿内骤然死寂,那位大臣的声音消失了,不远处的恢宏殿门缓缓打开,赢秀循声望去,看见禁军拖着一道瘫软的身影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他看花了眼,那道身影后面,似乎绵延着长长的血痕。
长久的寂静过后,东堂内又传出声音,那些大臣继续论政,说了半天,都是在说绥靖安边,眼下南北互市,羌人为了得到南朝的粮食,必定会安分守己。
赢秀立在庑廊下,听了一会儿,听着听着,九尺爹爹说过的话再度浮现在耳边——
南朝的士族,一心苟安江左,生怕瘐明打多了胜战,手握兵权,迟早撼动士族的地位,于是联合起来布局算计他……
一旦兴起兵燹,受苦的还是百姓,倘若一味地苟安,难保羌人不会举兵进犯。
莫名的,赢秀想起了涧下坊那些翼洲百姓说过的话。
瘐明当年带着他们远赴江左,离江时立在船头,迎着江风,信誓旦旦说有朝一日,还会带他们回来,重返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