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求月,镜中求花,有花无月恨绵绵,有月无花恨转长。
……
后来。
昭肃帝看见赢秀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先帝那日看他的眼神,很像,却截然不同。
同样是喜欢,赢秀的眼神纯粹,干净。
原来,天底下也有这种不会让他感到恶心的喜欢。
赢秀本能地察觉出些许异样,他忍着没有动作,任凭谢舟冰冷粗粝的指腹轻轻拂过他的眼睫,阴影落在眼前,连带着对方昳丽诡丽的眉眼也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令人毛骨悚然的触碰过后,谢舟忽然开口,轻声问赢秀:“你想去看看她吗?”
……谁?
赢秀有一瞬间的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谢舟口中的“她”指的是逝去的元后。
他没有拒绝,亦步亦趋地跟着谢舟。
谢舟取下一盏长明灯,手上秉烛,拨开自穹顶垂落的风帘,缓缓走进大殿深处。
佛火微茫,一点渺茫星光,照亮四面苍白的陈设,用白纱罩住的矮塌胡床,宫灯玉器,仿佛隐没在雾中,屹立在十几载春秋前。
赢秀一步步走近,看见案牍上还摆着帛书,上面是写到一半的字帖,砚台上笔墨已经凝结如石,依稀可以想象出,年轻的先帝元后坐在案前,提笔临帖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见谢舟已经停下,驻足在一副画像面前,画像上有三个人,携手的帝后,以及一个带笑的孩童。
那是小时候的谢舟……
赢秀忍不住看了又看,看看画像,又看看身侧的谢舟,谢舟任由他打量,眉眼平静冷漠,仿佛画像上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年轻的帝王手中秉烛,一身衮服,立在漆黑的宫殿中,脸上面无表情。
袍裾上流转冰冷烛影,像一樽亘古的琉璃像。
赢秀没忍住,悄悄从后面抱住了谢舟,脑袋靠着谢舟的肩膀。
很安静,谁也没有开口。
少年的体温传到谢舟身上,驱散了一身萧索的冰凉,他闭上眼,一动不动,任凭赢秀倚靠着他。
帝王手中的长明灯幽幽晃动,烛火飘忽,微弱的长芒虚虚拂过二人交叠的衣袂,照得衮服和金裳齐辉。
良久之后。
“走吧,”谢舟往外走去,赢秀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今日宴会有什么好吃的?”
谢舟倒是不在意口腹之欲,也没注意过宴席上的菜肴,他顿了顿,“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
两人朝外走去,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被四面幽缈烛光拉得纤长,身后,画像上的元后凝望着他们,眼眸温柔。
太极殿正殿。
陛下还未回来,王公贵族只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他们心有余悸,低着头,谁都不敢说话。
方才,陛下带着禁军离殿,那气势着实把他们吓得够呛,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随时都会毁天灭地。
暴君,千古暴君。
谁又惹他了?!
他们一面在心底念叨,一面抬眸看向跪在最前面的国相,数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最终汇聚在谢岿身上。
如芒在背的谢岿:“?”
他抬起眼眸,望向上首的谢氏,眼神里赫然写着:“不是,你都干了什么?”
谢氏避开自家兄长的视线,举起金樽,故作镇定,皇帝去了那么长时间,想必已经杀了那个人,她可真期待……
殿外传来整齐庄严的脚步声,暴君回来了!
朝臣连忙低下头,跪在地上当鹌鹑。
有几个年老耳背的大臣没听见,还傻傻地抬着头,被身旁的同僚拍了一巴掌,朝他努了努嘴,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