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清楚。竹也喉咙发紧,没吭声,低头快步走过去。心跳咚咚撞着肋骨。她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粉笔灰味儿。
脚步声跟了过来。薄盏走进来,反手带上门。“咔哒”一声轻响。
他没看她,径直走到一张干净的课桌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脚尖踢了踢身旁的椅子腿。
“坐。”声音没什么起伏。
竹也坐下,背挺得有点僵。她双手把那厚重的错题本推到薄盏面前。指尖按在本子上,微微用力,泛白。
薄盏单手拿起本子,随意翻开。红叉连着红叉。他没表情,又拿起她摊开的,带着新鲜八十二分的卷子。眼神扫过,眉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
“倒数第二题,”他开口,声音不高,“辅助线画错了地方。”他手里那支昂贵的笔,笔尖点在卷子上竹也画歪的那条线上。
冰凉的金属笔帽擦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背。
竹也猛地缩手。
薄盏好像没注意。他指尖点着题目,语速不快,但逻辑严密,把她那团乱麻的思路直接斩断,重新拉出最短最直的路径。
“这里,连中点……平移……看见没?角度出来了。”
竹也立刻抓起笔,唰唰地在笔记本上记,笔尖急促。她扎着低马尾,几缕碎发滑到颈侧,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蹭着皮肤。
薄盏的目光似乎在那片皮肤上停了一瞬,又落回题目。
“还有这个。”他笔尖移到另一道大题,“题干里‘至少’两个字,你当看不见?”语气里带点漫不经心的讽意,笔帽又轻轻敲了敲她卷子上忽略的关键词位置。
竹也脸上发烫,笔尖顿住。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带起的气流,拂过她耳边颈后的碎发。
他讲题的目光专注,像有重量,沉甸甸压在她身上,让她不敢大口喘气。她飞快补上遗漏的条件,字迹因为紧张有点歪。
“最后一步计算,”薄盏的声音离她耳朵很近,声线压低,提醒,“再算一遍。现在。”
竹也喉头滚了一下,强迫自己集中。她抓过草稿纸,重新列式,数字写得飞快。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放大的心跳。
薄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桌上,指尖轻敲着桌面。那节奏很缓,一下下点在竹也紧绷的神经上。
他左手腕上那条复古的银链垂下来,搭在木色桌面上,链尾一个刻着“盏”字的小坠子与桌面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时间在粉笔灰味的寂静里爬。斜阳穿过窗户,在薄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割出明暗线。他整个人被陈旧教室衬得更锐利,有种跨不过的距离感。
竹也算好了,答案写在纸上。她迟疑一下,把草稿纸推到他眼皮底下。
薄盏垂眸瞥了一眼。
没说对错,只说:“思路对了。”他拿起自己的笔,笔尖悬在她那张惨烈卷子的最后一步计算上方。
“这里,小数点后第三位,进位错了。”
笔尖没落下,虚虚点在那个小小的数字错误上。动作很轻,像直接杵在竹也心上最懊恼的那一处。
竹也猛地吸了口气,脸颊瞬间烧透了。她死盯着那个被点出来的错误,眼睫慌乱地扑闪,耳根漫上一片薄红。
低级的错误。
巨大的挫败混着被他居高临下戳破的羞耻,把她钉在椅子上。
教室里安静。薄盏没看她,手指还停在那个错误上方。窗外操场隐隐的喧闹声,衬得这狭小空间里的沉默更沉。
沙沙的写字声停了。竹也搁下笔。
薄盏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