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看得明白,轻声提议道:“不若就说您受了伤,奴去请侯爷来侍疾?”
越珩在案上轻叩,是个好主意。可他身上的血,都是那些逆臣的,哪里来的疾可让他侍呢。
目光扫过泛着冷光的篆刀,他两指夹起,在掌中轻巧一转,肩上便已添了道血口,瞬间沁透了衣袍。
“去请荣安侯。”他开口,尾音藏着点不易察的期待。
徐砚应下。
这人杀得多了,果然是要添些疯魔气。
江鹤汀被叫醒时,匆忙容整打理了一番,一进寝殿,便见越珩倚坐在榻上,肩上血色刺目,顺着衣袍往下淌,滴在锦垫上晕开点点红痕。
徐砚领着太医侍立在旁,却都垂手不动,烛火噼啪声里,竟安静的有些诡异。
江鹤汀没轻举妄动,只是问道:“怎么不给陛下止血上药?”
“侯爷。”徐砚躬身回话,语气恭敬,“奴才们卑贱,哪配触碰龙体?故而漏夜请您前来。”
江鹤汀转头,见榻上越珩眉眼微垂,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肩头的血还在淌,却不见半点着急。
这人当了皇帝,毛病倒是越发多了,连上药都要这般折腾。
越珩只将左肩微微前倾,锦袍松松褪至肩头,露出渗血的伤口。江鹤汀手执细棉布刚要往下探,想将衣襟再扒开些好上药时,腕子却被牢牢扣住。
越珩指节收紧,喉间低哑:“到这里便够了。”
身上的狰狞疤痕,纵横交错,在烛光下只会更加丑陋。
他不愿让江鹤汀看到。
“再往下一点点,好上药。”江鹤汀察觉腕上力道稍松的刹那,细棉布顺势下移,刚要再探,又被扣住。他轻颔首无奈道:“好,就到这里。”
虽然不解男子间有何好遮遮掩掩的,但他选择尊重。只是依着太医的叮嘱,沾着烈酒轻擦伤口,没再去管下面的血迹。
越珩肩头微颤,却没吭一声,目光只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烛光映着低垂的眼睫,动作不轻不重,带着说不出的妥帖用心。
使得越珩恍惚间似又回到许多年前,那时他孑然一身,于倾轧中挣扎求生,也曾被江鹤汀垂首眷顾过。
如今他登临九五,坐拥天下,偌大宫闱里趋炎附势者众,可想要的始终未变。
咫尺之间,他甚至能闻到江鹤汀发间的清香,却总觉得心底那点空缺填不满。越珩从前告诫自己要知足,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愈发地贪婪了。
到底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知眼前这点亲近,远远不够。
还能怎么做呢,越珩不知道,也无人来告诉他。
“幸好今日大典没带你去。”越珩忽然开口。
江鹤汀蘸着药膏的手顿了顿,笑道:“可惜了,不然还能亲眼瞧见陛下的威姿。”
“你怎知是威姿,不是狼狈?”
“因为陛下活着回来了,那死得,自然是另有其人。”
白日的火药轰鸣血腥镇压,此刻都远了。
这世间并非人人都盼着他死,至少今夜,有人在身边为他上药,与他说笑。
不止今夜。
翌日晨起。
徐砚捧着新得的赏赐从殿内退出,开始在出谋划策的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