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醒了夜色中的人。
内侍回话:“禀陛下,侯爷半个时辰前便歇下了,现在应是睡熟了。您若要进去,那奴这就去叫醒侯爷接驾。”
换作宫里任何人,便是深夜熟睡,见陛下亲临也得立刻起身,可是荣安侯不同,陛下待他的心思,宫里人都看在眼里,哪敢擅自惊扰。
越珩抬手阻止,“不必。”
他立在门外,眼底的厉色渐渐散了些,多了点不易察的柔和。
过了今夜,他与阿鹤,就再也不用担忧了。
没再作停留,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宫门将开,寒风卷着夜雾涌进来,越珩翻身上马,缰绳一紧,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墨的夜色都似要被割开。
马蹄踏在青石宫道上,声响清脆又急促,两侧朱红宫墙在夜色浓郁压抑,令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行至西山脚下,越珩抬手示意众人停步,未免打草惊蛇,只点了两百名精锐羽林卫,悄无声息往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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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荒寺里,连盏油灯都不敢点,只有寒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钻进来,绕着梁柱打转,刮得积灰簌簌落下。
供桌上的佛像早没了往日庄严,半边脸都塌了去,露出里头粗糙的泥胎,仅剩的那只眼正对着中央,像是在瞧这里唯一的人影。
越珺合衣而躺,身下是几块木板支起的简陋床榻,但却不妨碍他身姿依旧挺拔,即便布袍上还带着赶路的风霜,那骨子里的贵气仍没被磨去。
他右手蜷在身侧,反复摩挲着块半旧的白玉扣,玉扣边缘被盘得光滑温润,一看便知是养护的极好。
是照着江鹤汀随身那块仿的。
这些时日,他辗转了三四处藏身地,身边人手折损大半,最终还是绕回了这荒寺。
他告诉自己再等一日,等不来,明日便走。
可眼底却早没了多少期待。
许是料到了结局,他翻了个身,迟迟难以入眠。索性睁着眼,透过屋顶的破洞,去窥视那皎洁的月光。
夜空中没有云,一轮皓月悬在头顶,清辉顺着漏了下来,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越珺缓缓将五指合十,却只攥住满手空寂,什么都没能留住。
无论是人,亦或是这江山天下。
守在周围的随从突然撞开内殿门,脸色煞白,声音都带着颤,却还强撑着镇定:“殿下!外头不对劲!有人行走的声音,且离得越来越近,咱们恐怕是被发现了,得赶紧撤离,换个藏身地!”
越珺来不及多想,起身便被几名护卫护在中间,向外撤去。
夜色浓得化不开,但今夜的月光却格外地生亮,庭院里枯草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张牙舞张狰狞宛如厉鬼般。
刚走到庭院中央,忽听‘咣当’一声巨响,震得满地灰尘都跳了起来。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寺门,竟被人一剑从外向内劈成两半。
木屑飞溅间,一道玄色身影,踩着断裂的门板走了进来,大氅下摆扫过地上的碎木,剑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光。
他抬头看向庭院中的越珺,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太子殿下,这深更半夜的,带着人慌慌张张,是要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