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吧。”
素日衣袍不染纤尘,最是爱洁的人,此刻却任由泥土沾上衣襟,落在发间。
挥铲时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尘土在颊边划出浅痕,也浑不在意。
土坑渐深,人都陷进去了。
牵挂与念想都随着妥帖安放其中。
又一铲铲往回填土,直到与地面齐平。
压得紧实。
只待千年之后,被人掘土开启。
回府时天已微亮,松子守在院门口,见他衣袍沾着泥污,发间还缠了草屑,惊得瞪圆了双眼:“小侯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给弄成这样?”
江鹤汀拍了拍衣上尘土,语气轻描淡写:“杀人埋尸去了,这事别往外说。”
闻言松子脸都白了,半晌才蹭上前,讷讷道:“那、那您怎不叫我帮忙?其实……我也不是很怕这些的。”
“傻子,这都信?”江鹤汀被他逗笑,“水备好了?”
“又戏弄人!”松子气鼓鼓转身去取干净衣袍,“早备妥了,这就去沐浴吧。”
至于白日里江鹤汀练手的那块木料,他并未带走。
后来越珩细细刨去边缘毛糙,又用软布蘸了蜡,一遍遍打磨得如玉般光润。
这块不伦不类,遍布刻痕的木雕,被填进了窗边架子上的空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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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日,学宫的课业是骑射。
晨起天朗,马场之上,草气弥散在风里。
这骑射课是最松快的,场中子弟三三两两,有人策马绕场飞驰,马蹄卷起一路烟尘;有人立在靶前试弓,箭矢破空带起轻响;更多的是并辔缓行,马背上说笑闲谈。
热闹又自在。
江鹤汀到得稍晚。
他一策马进场,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神骏白马上的少年,松松勒着缰绳,姿态漫不经心。
一身赤红骑装被风吹得猎猎扬起,衬得肤色愈发白净,偏那唇色却淡,眉宇间拢着层说不清的恹恹之气。
没理会周遭的打量,纵马穿过人群,径直往靶场那边去了。
越珺见着来人,调转马头迎上前去。
他看江鹤汀眼睫半垂着,似有倦意。便开口道:“你腕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别骑了,去场边歇着吧。”
江鹤汀今日有所安排,自然不肯歇着,抬腕转了转:“殿下放心,已经好了。”
“你这副倦态,骑马不稳妥。”越珺见他不听劝,语气当即添了几分威严:“这是孤的命令。”
心底因为他违逆而生出不悦。
江鹤汀昨夜本就没怎么睡,此刻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听着这不容置喙的语气,心底难免泛起些许厌烦。
但无奈,他没资格发作。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再抬眸时神色如常道:“过几日便是秋猎,想趁着骑射课再多练练,免得届时又拖了殿下后腿。”
越珺没料到是这个缘故,想到方才自己冷硬的语气,指尖在缰绳上轻轻摩挲,终是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风卷着马场的草屑掠过,他偏过头,淡淡道:“自己当心些。”
江鹤汀应声,双腿轻夹马腹,白马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去了。
越珺立在原地,望着那赤红背影,眼底未明的神色,连他自己都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