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学宫之中不必行礼,江鹤汀只是微微颔首,以此代礼,而后对着莲池说道:“知睿,太子在此,你且先上来吧。”
“捉鱼喂猫,倒是挺有闲情雅致。”太子语气莫名,只能听出其中有几分责备,“这大中午的,膳食都不用,跑到这里来陪他发疯。”
说罢,转身便走。
十数年相处,江鹤汀把太子的性子摸得透彻,知他并未真的动怒,于是跟着一同离开,“知睿说那只母猫这两日便会下崽,我俩就打赌,看他说得准不准。”
太子冷哼,点评道:“不务正业。”
江鹤汀垂首,“有劳殿下来寻我了。”
“下次去何处,记得提前说。”太子神色稍霁。
陈知睿把鱼扔回池里,爬上岸来,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心里嘀咕着欺君之罪要诛九族,那欺瞒储君应该是诛四族半。
他可太够义气了。
行至前面岔路,陈知睿拱手告退,屋舍备有换洗衣物,他得去把这身湿衣裳换下。
江鹤汀也想就此分开,却被太子抬手止住。
“走吧,孤已让人重新备了膳食。”太子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时江鹤汀才觉腹中空空,便含笑道:“多谢殿下挂怀。”
太子没答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眉梢微挑,眼角那点沉郁悄然松了些,含着不易察觉的怡然。
自小江鹤汀便是如此,太子对他但凡有半分关怀照拂,必定是要谢出口的,用好听的话语将人哄得熨帖,往后自然就愈发地肯费心了。
凭借这份情分,虽然他文武皆不成才,但还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四品的东宫少詹士。
这个位置是在为太子登基做铺垫,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只可惜,一切终究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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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学宫钟鸣散学,朱漆大门在身后合拢。
马车朝着侯府驶去。
荣安侯府门楣高阔,高悬的匾额上黑底金字,笔力遒劲,当年也是陛下亲赐的。只是如今金漆剥落了边角,透露出疏落的暮气。
刚进府门,穿过前院,便听得一阵慌乱的惊呼,其中夹杂着器皿摔碎的脆响,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江鹤汀步履未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左不过是那人喝多了酒,又在发酒疯罢了。他那条命还有两年可活,暂时是死不了的。
正走着,迎面撞见个侍女,怀里抱着叠干净的锦袍,低着头脚步匆匆,差点要撞到他身上。
侍女见是江鹤汀,忙收住脚,福身行礼,声音带着急惶:“小世子,侯爷醉了非要在池中捞酒,险些栽进水里,衣衫都湿透了,却偏不肯回房歇息,只在池边闹呢。”
江鹤汀如何不知她的意思,无非是想让自己过去管管。
他对江鸿安的死活,是半分不在意的。但转念一想,那人的狼狈模样,倒是许多年没见过了。左右无事,去瞧个热闹也好。
曲桥下的池塘引了活水,清澈透底,落日余晖铺在上面,金光粼粼闪闪,晃得人眼晕。
江鸿安半躺着倚在石柱上,锦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几缕湿发黏在脸上,遮了眉眼,但从那露在外的下颌线条和挺直的鼻梁,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俊朗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