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乘马车离开燕王府。不久,一前一后走进倚柳楼。
纪清第一次认真欣赏歌楼里的装饰,和雁城相差无几。
贺言戳戳他的胳膊,小声说:“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进来,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北方风情。”
但如纪清所料,贺言很快忘记了装饰这回事,和姑娘们融到一起,就像他在拈花楼一样。
纪清本来一个人看着舞蹈伤春悲秋,等他反应过来时贺言已经不见了,一问才知道,贺言早进了客房了。
云平早春凌冽的风如今全吹到纪清一个人心里去了,他的内心冬雷震震夏雨雪,几乎心脏骤停。
最后,经过一刻钟的自我辩驳,纪清决定,无论里面在发生什么他也得把贺言捞出来。毕竟,目前贺言只喜欢木槿,木槿是他表姐,所以他们俩肯定成不了,此事能解决。但如果贺言不小心移情别恋可就麻烦了,他总不能贺言爱谁就杀谁。
所以,纪清甩了甩衣袖,决定以大昭国姓、皇亲国戚的身份处理这事。
正当他起身上楼时,一个端盘子的侍女撞在了他身上,水果洒落。
他回头看,那侍女趁机往他手心塞了一张纸条。纸条只有几个字:
顶楼,歌女沉璧,死。拈花。
这是拈花楼一贯的任务下发:没见过的线人,莫名其妙的地点,以及看不出任何错处的任务对象。
纪清叹气,今晚又要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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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屋内,柳娥与贺言面对面坐着。
贺言感觉气氛有点冷,但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柳娥开口打破了沉默:“二公子说的尸体被运到燕王府了。如果属下没猜错,那人是你故意杀死试探纪辰的吧。”
贺言点头:“燕王这么重视一个普通士兵的死,过于怪异。我们能混进军营,或许本就是纪辰为了暴露燕王而默许的吧。”
“那就是说,”柳娥顿了顿,“我这条线已经暴露了。”
贺言没有回答,但柳娥所说属实。
柳娥接着道:“如今燕王谋反已得确认,纪辰不会在云平留下贺家的线人。但我可以担保,若是暴露只会牵扯到我自己,不会连累到二位公子。”
“我想不出来。”贺言没有接上柳娥的话,“我想不出来任何一个可以同时保全你和我们的办法。我不知道纪辰的情报系统为何,根本没法阻止纪辰的杀手。”
“无妨。”柳娥嫣然一笑。贺言意识到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变了,风尘气一扫而空,变得像是雁城世家的贵女。
“贺氏起家于雁北五郡,四宗作为受贺家庇护的小家族,世代效忠安虞将军。雁北事变之后,贺家南迁,柳家也随之败落。雁北失守时,我们一族几乎死尽,我算活得长了。我父亲就我这一个女儿,他死前对我说:去雁城。”
“整个云平,我家还有其他线人吗?”贺言问。
“整个北坞,只有我一人。”
贺言无言。
柳娥很快又挂上那副风流笑意:“四宗的子女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为贺家而死,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贺言没有接下去,反而发问:“父亲同我说过雁北。你可以讲讲吗?”
“那得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柳娥卷着自己鬓角垂下来的发丝,“那儿比云平,比雁城都漂亮。天自始至终都是蓝的,花开得更胜,耕田旁边就是牛羊。贺家的老宅在雁北的合木城,就在主街边上,我们家挨着贺家。”
“城边的军营里日日传来操练声,路上还能看见乌月和西域来的商队。云江穿城而过,比书上写得气派多了。”她停下回忆,望向贺言,“二公子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云江?”
贺言看见她眼角泛红,像是晚霞的余晖。
“二公子,你想做之事我能猜出来。谋反,是不是?顶多用个比燕王和平点的法子。大公子不把我的存在告知贺将军,是因为你们不敢让将军知道这事。”
“属下只效忠贺家,至于龙椅上坐的到底是谁与我无关。不过,二公子,要是你真扶持六王爷称帝,真成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可别忘了,雁北五郡,才是真正的北疆。”
这是柳娥对贺言说的最后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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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收好纸条,抖搂衣袖,刚要上楼,正好看见贺言走下来,脸上有一道胭脂抹过的痕迹,外袍脱了一半。
纪清赶忙迎上去,故作委屈地问道:“阿言好狠的心啊,把你的主公一个人落在这,上去干什么了?”
贺言擦擦脸上的胭脂:“说话别这么腻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