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夏翎和贺言小了七岁,他们那时候不愿意带着她一块玩。她白日就站在学宫门口等着他们散学,给他们送点心。夏翎不爱吃这种点心,从来没要过。贺言本来也不吃,后来突然改了口,但只吃桃花酥。
她还因为这个和他们闹过气,就在主厅,她窝在王浅的怀里,大喊大叫:“夏翎你不给我面子,言哥哥也不给我,你们都是混蛋!”
夏翎当时正值叛逆的时候,冲着她做鬼脸:“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就是不吃你做的!”
她哭得撕心裂肺气壮山河,直到夏章摁着夏翎的脑袋,贺柏摁着贺言的脑袋给她道歉才有所缓解。
或者,她会去女子学堂等着贺镜逃课出来,她记得清清楚楚,贺镜每次都是先长吁短叹“哇塞我实在是天赋异禀,这么高的墙都能翻过来,衣服上还没粘上土”,再发一通牢骚。
她年纪太小什么都听不懂,但她会回答“嗯嗯嗯表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哄着贺镜开心。
夏舟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作为名门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从贺家到莫家,甚至沈家对她也不错。毕竟哪怕是沈文,也不好意思跟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过不去。
她的人生没有遇见过任何大风大浪,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毋庸置疑地相信,她会在绣花和做点心中平平安安地长大。
自打她一懂事就知道,父亲想让她同贺言联姻,但贺言在第一次去拈花楼之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这事肯定得凉,正好她对贺言也没男女之情。所以她无论是喜欢上自己家的年轻侍卫还是寒门举子,都有的是法子逼夏章同意。
夏舟歌没有沈煜贺镜那种雁塔提名名垂青史的雄心壮志,她没心机,也没有一个需要她有心机的家庭,她只需要琢磨哪支朱钗好看,哪对耳环配哪身衣服就够了。
直到昨夜。
贾沐吆喝一声,马车向前。
夏舟歌缩回车厢,她闭上眼睛,头脑中只剩下木槿那句“我乃云平宋氏嫡出长女,宋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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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浅失了魂一般,拖着步子踱回正厅。夏章正摆下笔,见她进来了,道:“舟儿走了?”
王浅红着眼眶点点头。
“这是寄给良歌的,你看看。”夏章递过去刚写好的信。
王浅草草扫了两眼,里面隐晦地说东宫之变败露,要长子夏翎从令成州前往祥辕州,投去旧友莫项麾下。
“莫项?”王浅问,“是那个莫家庶子,良歌在学宫的同窗吗?”
夏章领首:“莫项原本跟贺言走得近,但不知怎么闹掰了,索性报了武考,现在在祥辕军营任职。祥辕与北坞接壤,祥辕军营定会出兵,正好让良儿趁着这个机会立军功。”
王浅担忧地问:“良儿学的是治世之道,他哪会打仗?”
夏章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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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崇明殿。
“荒唐!”贺柏顾不得什么殿前礼仪了,忍不住喊出声来,“什么叫做‘因雁北五郡边境受到贵国骚扰,我军士兵失踪。应燕王之请,特入境搜寻。’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年轻的帝王显得格外沉静。
“贺将军息怒。”纪楚吸了口气,“就算写出花来也只是战争的托词罢了,又不是写书作撰,倒也没必要在意言辞。”
“皇上,这是对我朝的蔑视和挑衅!这跟托词。。。。。。”贺柏气得有点语无伦次,“这跟托词根本没办法同日而语!”
“贺将军,罢了。”莫潮也劝道,“终究都是一战。”
“陛下不知,雁北五郡失守之时,乌月也是下了一封荒谬的战书,之后烈马铁蹄踏过云江。朝廷根本没来得及发兵支援,全靠雁北地方上那点兵力硬撑。”
“当年合木有所谓的‘一家四宗’,一家就是臣等贺氏,四宗是曾经依附贺家的四个家族。我们五姓能上的人全上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
贺柏慷慨激昂的语调突然收敛了,他像是受惊的鸟一样顿了顿,小声地接着说:“臣胸无墨水,只能、只能说一一全都死光了。四宗几乎剩不下活人了,还是没能守住,臣是战败后侥幸逃回雁城的。”
殿内一片安静,没人接话。
少顷,纪楚开口道:“朕知道将军爱国心切。那便如同那日与诸位商定的,由将军领兵,直插云平。至于沈将军,为了打燕王一个措手不及,朕昨日传了密令,已经快马出发了。怕事情传出去,没告诉各位大人。”
“夏大人呢?”莫潮突然问道。
“夏大人身子不适,昨夜有家仆来告过假了。”纪楚答。
莫潮若有所思地垂眸。
纪楚道:“今日上朝,便将檄文正式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