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郡境的守军被打的如鸟兽散,估计大汗亲临,也会是同样的结果。”纪辰又添了一句。他看见叶亭罗津笑得有些狰狞扭曲的脸,不为人察地吸了口气。
纪辰突然问:“当年定宁大劫,汗王上战场了吗?”
“并未,但兰图在。”叶亭罗津挑眉,“怎么了?”
纪辰垂眸:“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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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中时间的流逝是最难以估算与计量的。叶亭罗津本人来到云平同燕王纪城会晤,鉴于纪城不能让一国大汗亲上战场,他暂住燕王府,带来的玄鹫旗驻扎在碎河一线。
如同纪辰所料:雁北五郡一线确实往南推进,但是兰图哈木所率领的黑鹰一旗不足以完整的破开东部的防线。他的封地郕师素弱,麾下真正的兵力只有那么多,几乎全被秋茶带给沈文了。而这也仅仅只能保证沈文抵住兰图哈木的进攻。
小王子比出乎纪辰预料,他本以为这个声名鹊起的小王子和他的兄长一样,都只是有勇无谋的东西罢了。没想到乌月王室居然能生出来有脑子的人。
西路还是搅在筱关,袁衡打不进去,但是莫项也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力。双方都在打消耗战,只看哪一边率先支持不住罢了。筱关背靠整个祥辕州,若是论持久,袁衡定是抵不过的。至于雁停一线,前不久,贺柏所率领的大军刚刚抵达北坞州境。
至此,燕王起兵已然一月有余。纪辰看着出入燕王府的将领谋事络绎不绝,垂眼摆弄着扇子。若是这样下去,再加上扯进来的乌月人,只怕战事没有一两年是完不了。
叶亭罗津着急,兰图哈木着急,他比他们还急。固然时局越混乱对他越有利,但总不能把纪清跟贺言就这么留在云平。云平才是当年一切的起始,若是放他们两个回雁城,他们俩就算把天破开,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纪辰掌握燕王府的所有机密,这是燕王准许的,也是燕王不得不准许的。叶亭罗津一天到晚在燕王府叫嚣着要打穿祥辕,燕王就一天到晚用那种懦弱的语调好言顺着。
纪城这种性子,死之前也没法跟乌月人打好交道。
就这样,时间如白马过膝。直到贺柏突破北坞州最南面的守军,朝廷的大军终于踏上这片土地。
叶亭罗津不叫唤了,连忙把在云江旁驻扎的玄鹫旗南调。不过兰图哈木所率的黑鹰旗与整个北坞的战事互不干涉,所以没动他们。
纪辰替纪城拟了一纸军令,要袁衡撤兵,回守北坞。
由于纪辰给了叶亭罗津不准确的情报,再加上他教唆纪城把兵力铺得太大太散,这种局势下,贺柏只要带点儿脑子都能打进来。
整个战役的突破点也交给了祥辕州,这滔天的战功就看莫项和夏翎能不能接住了。
纪辰对他们两个很有信心,毕竟雁城四族里出来的公子总是能给人眼前一新。
纪辰就看着燕王府一天一天的忙起来,加急的文书一封接一封往主厅里送。纪辰好像置身事外了一般,每天带着行远赏花看草。
死亡,败退,撤军。
叶亭罗津终于怒不可遏,抓着纪城的领子质问。纪辰在一边喝着行远沏的雨前龙井,笑着道大汗不要心急,实在不行便退回云江北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纪城的眼神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是恐惧,是悲哀,还有一种大彻大悟却无能为力的悔恨。
脑子不太灵光的三殿下终于明白过来了,纪辰盼他起兵,不是为了在混乱中争权夺势。
而是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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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整个云平都弥漫着一股死寂,仿佛战火已经沿着北坞的驰道烧到了城里。纪辰看见门前的人影,在朦胧中恍惚放大,一点点明了起来。
是纪城。
“三弟来干什么?”纪辰平静的问,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我明白皇兄的意思了,”纪城道,“你是恨我,还是把对我母妃的恨放在我身上?”
“这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吧,三弟。”纪辰反而笑了,“你我永远都不能共情,你经历的扭曲我无法承受,我经历的冷眼你也无以想象。”
“我是在利用你和你妹妹的事情报复你们,报复你们的母妃。可是不得不承认啊,燕王之名,确实是一个极其好用的盾牌。你想,当年两党之争的是燕王与太子,同我定远王又有何关系?若是我愿意,只需要你后半生平安富贵,我就能在北坞安稳度日。”
“那为什么?”纪城走上前两步,“你为什么要逼我谋反?因为新帝?因为纪清?”
“不用担心。”纪辰没有回答他,“若是有我的求情,我想朝廷不是不可能放你一条生路。况且,就算没有,纪璇也是我的妹妹,我会好好对她的。”
“小人!畜生!”纪城耗尽了平生所有勇气,抓住纪辰的领子把他拎起来,“要不是你知道。。。。。。我何至于。。。。。。我何至于同妹妹一同陷入如此地步!”
“你以为你当年的事真是无人知无人晓吗?纪启庚,只不过那人已经死了,你唯一的弱点被你自己害死了罢了!碎河一役,你就是杀手,你真把自己当成大昭的将领了吗?你不如我。至少我败了,是因为我到死也要护着我妹妹。而你,你护住任何人了吗?”
纪辰脸色沉下来,若是平日里,纪城定没有胆子说出这种话。纪辰就这样冷着脸,拔出佩剑:“是,你是无法回头了,可我亦然。别逼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