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舟歌是在半路上知晓父亲死讯的。夏章死得清白,没人会怀疑他真正的死因,皇上也算给了极大的面子。她不敢肆无忌惮地哭一场,只能在车上搅着手帕抹眼泪。
夏翎连夜派了车队追她,这下她不是畏罪出逃了,当真是去余栾调养。
照顾到她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车队走得极慢,晃晃荡荡,像是蚕在山间蠕动。
余栾州位于大昭的西南角,一到夏季便会闷热至极,瘴气仿佛能杀了人。
自打一进了余栾州境,夏舟歌就像有感应一样,上吐下泻不止,走半日歇一日。若不是为了堵住闲人口舌,她恨不得立马原路返回。听闻贺言已经回到雁城,她还要问清楚木槿的事。
终于见到贺府的影子了,夏舟歌如同遇见救命稻草。哥哥已经打过了招呼,夏翎同贺家人打了个照面便到头就睡,余下的就让下人们处理吧。
夏舟歌的车夫贾沐把马匹栓好,便走向自己的卧房。他在夏家待了多年,虽然年纪不高但也算是老人。他一路溜达,缓解路上的疲惫。
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进他的眼睛。那是贺府的一个下人,正在洒扫庭院。
他往前走了两步,悄悄望向那人的脸。
贾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会认错,这人是燕王的副官,袁衡!
袁衡好像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扭头一看,手里的笤帚摔倒地上,砰的一响。他双手颤抖,扭头就跑。
贾沐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摁住袁衡的肩膀,道:“袁衡?”
袁衡一脸惊慌,像见了鬼。他下意识摇头否认:“你认错人了。”
“别装了。”贾沐压低了声音,“我听闻纪城兵败,袁家灭门,我以为你早死了!你怎么在贺家?”
“你怎么在夏家?”袁衡索性承认了,毕竟在贾沐这个老熟人面前装不下去,“我还以为你定宁大劫之时早死在碎河了!”
贾沐顿了顿,道:“身为昶王殿下的副官,殿下死后,我从碎河流落到雁城,一路辗转到夏家当车夫。你呢?无论是朝廷还是定远王,都不会让你活着逃到余栾的吧。”
“我自有我的法子。世事无常,你我上次相见之时,你为昶王副官,而我则是燕王的。算是不同幕的同僚。而现在,咱俩又都成了大族的下人,又是平起平坐了。”袁衡调侃道。
“夏章死得没表面上这么简单,”贾沐突然来了一句,“他家小姐一开始也不是要来余栾疗养,夏翎也不是逮着晋升的机会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送到前线。”
“这一切都跟燕王起兵有关系,袁衡,你应该是知道缘由的。你我的主子死得都不明不白,我想咱们有共同的利益。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当年碎河一役的一切,君可否,同我结盟?”
袁衡愣住了。碎河一役上战场的皇子有三,只活下来了定远王一人。这件事的真相,果真是极具吸引力的引子。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将燕王被定远王利用,行远救他出城一事讲给贾沐。
“定远王借刀杀了燕王我不奇怪,能在定宁年间一切混乱中全身而退的皇子,必然有他自己的手段。无论是同乌月打交道,或是揣度人心。”贾沐摸了摸下巴,“我有一个问题。你说救了你的是定远王的门客,我未曾听闻过。能在定远王眼皮底下耍花招的,是谁?”
“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他似乎是两三年前突然出现在郕师的。我初次见他时他已经毁容了,戴面具,据说是为了救定远王出火海被烧的。个子同我相似,是个儒雅的青年。”
“他叫你来余栾,点明了让你到贺府。。。。。。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贺家的长公子贺行失踪的时间,和这个蒙面门客投靠纪辰的时间,是一样的?”
袁衡听得头皮发麻。
贾沐接着说:“若这个门客就是贺行,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们兄弟根本没有决裂,因为他们贺家跟纪辰有暗仇,所以演戏给纪辰看。贺行通过你知道燕王起兵的真相,后传信给贺言,贺言便能找到继续查案的理由。正好,我正好有足以至纪辰于死地的把柄。”
“把柄是什么?”袁衡问。
“碎河一役,我见到了,我亲眼看见了,纪辰射杀他的五弟,广阳王纪尚。”贾沐咽了口口水,仿佛在掩饰什么。他背手转了两圈,冲向袁衡:“我需要见到贺言。你得回雁城,贺言需要你这个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