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回信中提及,她只是恼他说话时的态度,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不像个能做出番事业的人。可燕王并未对她做什么,只能是醉后记忆出了岔子。她原谅了他。她说他们终于逃出了长华宫,逃出了沈家的重压。他们只有彼此了。
纪城叫她璇儿,璇儿妹妹。
“这是谁?”贺言指给纪清看。
“璇儿,璇。。。。。。我在哪见过这个字。。。。。。”纪清一拍手,“长公主,纪璇!”
贺言愕然:“长公主不是燕王一母所出的亲妹妹吗?难不成,他们。。。。。。”
“乱伦。”纪清把贺言不敢说的这个词说出来了,“纪姓做出什么我也不会奇怪。如果此女真是长公主,那从他们的关系推开去想。。。。。。”
贺言冷静道:“与燕王、长公主相关之事只有两件。一是燕王谋反。据我线人带回的亲笔信,燕王受控于纪辰,被逼起兵。二是长公主原要和亲的天相国国君暴毙,天相国朝堂动乱。去年,其公主赛芊与我朝和亲,后离奇死于长华宫。”
纪清接道:“赛芊是木槿所杀,宫内接应之人应当是太后。而且,赛芊一死,小皇帝就将我传去宫中,允我再查盐漕失案。他态度的转变与赛芊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是想说,长公主联姻一事与赛芊之死,都与纪辰相关。”
纪清颔首:“长公主联姻,纪城必然万般阻挠。纪辰的势力遍布甚广,若说进入他国作案,倒也不无可能。纪城与纪辰关系匪浅,他不可能想不到请纪辰帮忙。”
“所以,在守死乱伦的秘密和让长公主留在身边中,燕王选择了后者。”
纪清思虑片刻,道:“说到我这些素未谋面的皇姐皇兄们,我忽然想起,康武二年开新科时,我去见了状元,来自楚定贾氏的公子贾昀尧。定宁四皇子,昶王纪年的母家也是贾氏。我记得我当时和你提起过,贾昀尧有一柄黑色折扇,和纪辰那柄一模一样。他说这折扇是贾氏给子弟们的东西,昶王也有。可昶王的贴身物什怎么会到了纪辰身上?”
贺言想到,贺行与他提起过,纪辰有一个极为宠爱的弟弟。
“不可能。。。。。。吧。”贺言挑眉,“不然加上小皇帝,你们天家传承的可就不只是红眸了,还有乱伦和龙阳之好。”
“至少燕王与长公主可以说清了。而至于纪辰,无论天相国国君之死是否是他所为,他都有很大可能知晓纪城与纪璇的真正关系,并将之作为威胁燕王的筹码,进而影响燕王起兵。”
贺言先点点头,又摇了摇:“是。但猜测太多证据太少,没法上报长华宫。”
“你说长公主和燕王是怎么搞上的?”
纪清在一堆纸张里看来看去,无果,估计是二人互通心意后便不再写信交流了。
贺言见状,道:“定宁年间,沈家耀武扬威,靠的就是三皇子纪城与沈妃得宠。但长公主在信中说‘逃出沈家的控制’。”
“沈妃跋扈,骄奢淫逸,我本以为她的两个孩子也是这般。。。。。。”
因为畸形的家庭与童年所以产生了扭曲的感情么。贺言心想。
纪清问:“长公主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她是你方才提到过的那天,她从燕王的卧房里出来,让你我稍等片刻。”纪清笑笑,“我从未感受过手足之情,并没有为她的死和爱情而悲哀。我只是想,有时真相的分量太重,引得人前仆后继,却如飞蛾扑火,蚍蜉撼树。”
贺言不由想起盐漕失案,太阳穴一阵刺痛。贺镜和宋双双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他总会知道的,他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贺言试探着问:“如果有一日,这种沉重的真相压在你身上呢?”
“人对于无法改变之物,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可走。换做我,我可能会万念俱灰、自怨自艾,但我不会尝试改变真相。真相是亘古不变的,只有我被摧毁的份,没有我摧毁真相的份。”
亘古的真相么。贺言想到宋双双所说。她说罪过是亘古的罪过,伥鬼的孩子只能是伥鬼。
纪清冲着他笑:“突然问我这些干什么?”
“当然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贺言随便扯个理由,越说声越小,没个底气。
幸好他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果他再也不去找这个公道该有多好,就让死去的魂灵湮灭在青史的卷册中,就让生者竭尽全力享受现世的欢乐。
就让宋家就让案子就让乌月都随着浩浩荡荡的云江一路东流吧,当下的这一刹那,他爱他,他也爱他,这难道还不够吗?
“是不是累了?”纪清关切。
贺言忽而想到,支撑着纪洵川活下来的东西,除了他所爱,就只有盐槽失案的真相了。若将他追求真相的权利都剥夺,对他而言,究竟是残忍的剥削,还是爱的福音?
旁人以为的完美与当事人眼中的,或许并非同一物。所以,纪洵川自己,是愿意溺在千钧重的但千真万确的结论里,还是愿意在假言的温柔乡里幸福地度过余生呢?
“是有些累了。”贺言扯出一个笑,“我们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