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翳,混了飞沙走石,像一片浑浊的泥水。
兰图哈木扯着缰绳,在高地上看见雁北五郡的边境。最远处乌压压的一片如同黑云,但若细看,便能看出军帐和人影。
是沈文的东路军,在两国国境边扎营。
两边都在耐着性子,谁也不愿动一步。沈文应是摸不准乌月派来的到底为哪一旗。
至于兰图哈木自己,西路陷入僵局,东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着北坞的动作。
兰图哈木不爽。雁北的草地泥泞成了走不了马的水田,五郡最东边邻着海,好像随时随地能闻到那股令他作呕的海腥味。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一过了江,就有来接应的南边人明里暗里地让他换匹马,原因竟然是定远王在定宁大劫受了刺激,见不了白马。
去他的祖宗!他兰图哈木,四旗之一的黑鹰大帅,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不就是联合发兵,二哥居然连这口气都能咽下去,不可理喻。
他说不上话也就算了,另外两旗是死光了吗,也不知道劝劝大汗,简直是荒唐!尤其那个栀子,平时不是核能说三道四么!
“兰图王子,”一个文官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燕王那边来信了,说是西边战局搅着,若是王子能从雁北方向打开防线,定能减轻云平的压力。”
“没用的东西。”兰图哈木嗤笑,“碎河西边都打不下,还好意思对东边指指点点。放在乌月,这种将领就该从高原边上扔下去。”
“是是,王子所言极是。”文官点头称好,“但燕王承诺,只要王子有所动作,北坞便会出兵接应。但话说回来,王子您是来雁北五郡建功立业的,一天到晚看着沈文那老家伙在眼皮子下窜来窜去,也不能够啊。”
兰图哈木哼了一声:“你是乌月人吧?在南边呆久了,真真是说得一套官话。本王子若是再不出兵,岂不把大汗搬出来给我下命令?”
文官赶忙跪下叩首:“臣等自是不敢。”
“那就滚回去跟纪城说,今晚,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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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军营安静的很,将士们多已睡下,只有中军帐还点着灯。
沈文把小旗在地图上摆了又摆,越看越不对劲——燕王的布兵有问题,不在意任何一场的效率与成果,只是尽可能把战火的范围扩大。
燕王所屯之兵与乌月结合,只要留够保证雁北一线不破的兵力,余下的完全可以一举打下整个祥辕。再从西边薄弱的州县向南,绕道余栾,再向东,雁停危矣。
可燕王却取了最下的一策,兵分三路,将最重要的兵力集中在防守最严密的雁停方向。
若燕王未曾打过仗倒也罢了,可定宁大劫期间,燕王镇守的碎河西线是唯一未被攻破的一线。所以,同定宁大劫相比,与其说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叛乱,更不如说是在制造混乱。
夜空如水波涟漪,沈文收了地图,准备入睡。
刹那,帐外突然传来士卒的哀嚎,随之而来的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沈文心道不妙,快步往外走。
他刚掀开帐子,一支带着火星的黑羽长箭迎着他的面庞擦过去!
鲜血从他脸上渗出,沈文这才瞧见中军帐已经着起了火光。他顾不得擦,只扫了一眼帐前侍卫涌着黑血的尸体。
更多支火箭像是瞬间有了准头,从空中陨落,像是点亮黑夜的流星,伴着撕裂空气的风声,直直落入军营。“嗖嗖”声不绝于耳,在沈文的脑海里回荡。
他听见木头被烧焦的断裂声,是营门的哨台!营门的哨兵早就悄无声息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