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贺镜说自己送宾送到半夜才回来,等她到家时贺言已经睡熟了。
贺言心说正好,但凡她回来早一点他就完了。
之后的日子又是一切如常。
朝堂上,纪楚再没提起过盐槽失案,他正忙着整顿吏制的事,大刀阔斧地裁官。一时间,雁城不知多少人丢了乌纱帽后负担不起都城的开销,怨声载道地卷铺盖回老家。
雁城四族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只不过贺夏两家的家主都变成小辈。沈文日日夹着尾巴做人,沈家可是燕王的母家,小皇帝不拿他开刀已经够仁慈了。
莫项再没和纪清或是贺言碰上,哪怕他一天绕着雁城巡逻八圈也是一样,顶多晌午遇见从宫里跑出来买饭的夏翎,匆忙打个招呼。毕竟贺言日日辛勤工作,恨不得把“忠君爱民”这四个字贴在自己额头上。
另一条街上的六王府里,纪清日日游手好闲,恨不得把“胸无大志”这四个字缝在自己衣服上。他们的交集似乎只是一个又一个夜晚,像红绳穿不起来的珠子,零零落落地洒在人生的画布上。
天气已经回暖,宫里的樱花开了。长华宫里,赛芊学着长华宫的礼仪,把裙带上的珠光挂饰换成腰封玉佩,从赤色浓妆变成出水芙蓉。
后宫空荡到见不到人影,她只能和宋双双熟络。
宋双双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不争不抢,同她坦白过,家里人因为定宁年间的战乱和饥荒死光了,就算到了年纪出宫也没个归宿,想着搏一搏,爬床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活得舒服些。
和宋双双这种人共事,嬷嬷们教她的勾心斗角自然根本用不上。就算有什么动静,她出事只能是宋双双害的,宋双双出事也只能是她害的。总不能是太后害她们两个。
说到太后,邱棠待她极好,方方面面无所不周,估计是盼着她早点把皇子生出来。
纪楚每三天来一次长乐宫,在这里过夜。
赛芊不得不承认纪楚是个极好的人,他真正的心上人必定能一生平安喜乐。纪楚有时会偷偷带着没批完的奏折,揣进衣服里,害怕被下人看见传谣。他有时会带几本书看,甚至给她读读晦涩的诗文。
总而言之,赛芊在长华宫过得安逸幸福。
但她不是一朵养在暖阁里的娇花,她是从金戈铁马中走出来的公主,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纪楚对她的承诺。她也有耐心等待,等到纪楚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契机还给她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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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芊死的时候,宋双双在御膳房学着做桃花酥。
她们前日约好了一同去御花园,赛芊说她想尝尝雁城的桃花酥。宋双双不到辰时就爬起来了,外面买的她不放心,只有自己亲手才可。
正当宋双双学着婢子把面团擀好的时候,有和她交好的太监传信。
赛芊咽气了,就在长乐宫,她自己的榻上。禀报皇上的宫人已经在去前殿的路上了,不过片刻皇上便会来。
宋双双只觉晴天霹雳,把她的头顶凿开。固然她和赛芊只是普通交往,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活生生死在她眼前。
“为什么?”宋双双问。
太监说事发突然,无人知晓原因。清晨赛芊去给太后请安,坐了片刻便回长乐宫。之后和宫女们商量去御花园穿哪条裙子,突然开始吐血,不过眨眼之间,便死了。
和亲公主能有很多死因。往大可以是细作挑拨两国关系,往小可以是妖妃草菅人命。
总而言之,赛芊死了。
于是宋双双换了件素净的衣服,把妆卸了,往长乐宫去。
纪楚已经到了,坐在外殿的太师椅上,见她来,只用眼角冷冷地扫过。他还穿着朝服,十二旒挡住双眼,面色沉得宛如静宁殿的井底。宋双双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九五之尊的威压。
宋双双行礼,纪楚道:“与你无关之事,不要猜。”他声音中没有感情。
“是,嫔妾明白。”宋双双想,定是同两国相关的谋杀了。
“朕听闻你们交好,进去看吧。”
宋双双得了首肯,入了殿内。
榻上全是血,锦缎吸不尽,往外渗着,滴出来,汇在地上,一滩一滩。应该是毒。赛芊的尸体已经不在殿里了,宋双双只能看见一碗来不及动的燕窝。
纪楚交代了片刻便离开,让下人们别惊到太后,命大太监把纪清叫来。
长华宫墙都挡不住杀手的毒药,盐漕失案真是非查不可了。
纪清抬腿跨进崇明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纪楚幽幽地看着他,看得纪清后背有些发麻。
“参见陛下。”纪清道。
“叫皇叔来确有要事,”纪楚抚着茶杯的花纹,“皇叔知道那嫁进长华宫的天相国公主吧。”
“臣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