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北飞,冬去春来。一年之计在于春,康武三年注定是个好年份。春雨下得缠绵,像是情人间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淋在雁停州的土地上。
大昭的天子在这个新春心情格外愉悦,可能是经历了燕王叛乱后的这一年,国库充盈百姓安康,边境外敌自顾不暇无力来犯;也可能是朔宁王熬过了上一个痛苦的冬季,他的身体和雁城一并迎来了新的春天。
当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朔宁亲王正坐在拈花楼顶楼的屋子里。原本木槿的这间屋子归了桃夭。桃夭现在是明面上的拈花楼楼主,而暗地里那个拈花楼的一切听命于宋玦的表弟纪清。
拈花楼和纪清一样,也算是劫后余生。纪清遇刺后,拈花楼被锦衣卫翻了个底朝天,木槿杀人一事在雁城也传的人尽皆知。
幸好朔宁王康复后亲自出面,证明刺杀乃是木槿一人所为,复了拈花楼清白,不然这歌楼差点在西六街的灯红酒绿里销声匿迹。
桃夭晃了晃茶杯,乐此不疲一般盯着茶叶浮上来又沉下去,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问木槿的事,关于指使她的人,关于要杀了你和贺言的人。”
“我醒来之后阿言问过我一个问题,纵然拈花楼的宗旨是见钱动手不问来去,可我的表姐,冒着大不韪之罪去静宁殿见我的,我的表姐,我最后的亲人,难道会为了钱连我都杀?”
纪清盯着桃夭的双眼里不知是悲哀还是难以置信:“是她告诉我宋家的一切,是她让我对重查盐槽失案一事更为坚定,我不敢相信,她会杀了我。”
“若是你肯信我,楼主与定远王的交易,我一字不知。”
纪清嗤笑一声:“你是拈花楼上下除了我之外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她视你如亲姐妹,连去静宁殿都要带你一同,你怎会一字不知!”
“诚然,木槿视我如姐妹。我年少被卖入青楼,是木槿见我寻死觅活才将我赎出,带我回到拈花楼,赐我名姓,将我培养为杀手做她的心腹,带我去见你,让我照顾好你。可拈花楼是怎么建起来的,她是怎么从云平逃到雁城的,她自己从未提起,我又从何处知晓?”
桃夭将头撇向一边:“她在为谁做事,从没必要告知我。”
“那我再问,桃夭,你可曾听她谈起雁北?”
“雁北五郡?那不是早就失守了么?话说与雁北相关。。。。。。她只说起过云江。她的原话我记得是,云江浩瀚,穿城而过,江水自天际降下,气势胜过千军万马。我并未在意,可云江不也在云平。。。。。。”
桃夭忽然愣住了,眼神飘忽片刻,又看向纪清:“云江流过云平城外,并非穿城而过。”
“被云江穿城而过的是合木城,雁北五郡中最重要的城池,也是贺家老宅的所在之地。当年合木城破后,贺老将军逃回雁城,雁北失守。”纪清接道,“她是云平宋氏的小姐,怎么会到过早就失守的雁北?”
桃夭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答案,纪清亦不知道。
“也罢。”纪清道,“她先前还有过什么我不知的异常动向吗?”
桃夭一抚掌:“确有一事,她还特意叮嘱过不得让你与贺言知晓。康武元年你们回城后不久,有一个来自北坞叫小鱼的姑娘投入拈花楼。木槿说这姑娘见过拈花楼中人行事,让我把她好生养在这。”
“前些日子,贺言见了姑娘一面。我去套她的话,问她与贺言是什么关系,无果。当夜木槿便杀了她封口。”
“来自北坞的姑娘,叫小鱼?好熟悉的名字。”纪清认真思索片刻,“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进燕王军营审讯士卒,有个舞女误闯进来,阿言叫她小鱼。不过阿言说已然结果了她,怎么会活到现在?她所言‘拈花楼中人行事’应该不会是我们,那么她见到的究竟是谁。。。。。。”
“那时候贺言应当不知拈花楼收财杀人之事,木槿不让她见贺言,定是怕她说出去有关你的事。你在北坞为楼里杀过人吗?”
“杀过,是一座歌楼的楼主,一个女人。这么说来,我杀死她后跳下窗子的时候,身后确实传来了一声尖叫,可能就是这个姑娘的。”
“当时燕王准备叛乱,你们和定远王都在云平,杀此人的消息木槿必然知晓。那么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我当时并未多想,一家兴旺歌楼的老板被人眼红并不是什么怪事,我也只是牺牲了睡眠加个班。可细细一想。。。。。。我们潜入燕王军营是混入了犒军的乐师和舞女中,这些人都是来自那座歌楼。所以,阿言必然与此歌楼有关系。我知道他在云平有线人,难道说,这女人是他的线人之一?”
“不无可能。假如此女是贺言的线人,让你与贺言有机会进入军营调查,从而威胁到燕王,定远王杀不了你们,只能杀了她,以断绝贺言的信息来源。于是定远王传书木槿,木槿联络拈花楼在云平的手下,手下再告知你,你杀了她。”
“有一处我还是想不明白,那姑娘看到我杀人后自投罗网进拈花楼,木槿明明知道,只要她与贺言一碰面便会暴露出拈花楼的勾当,留着她后患无穷,为什么没有趁早杀了她,只是让你监管好她?难道她于木槿有何特殊意义吗?”
“我以为不太可能,但你的疑问确有道理。关于那个死者,你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