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巷照不进一丝光亮,空气阴湿地仿佛可以掐出水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东西靠在墙根,半死不活地喘着气,能透过身形依稀看出来,这东西不久前是个人。可惜现在有一条腿不知所踪,长右耳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血洞。
纪清站在他面前,用长剑挑起他的衣领。
“还有遗言吗?”纪清笑着问。
那人的喉咙里发出嘶声:“是燕王要杀我。。。。。。我知道夏家。。。。。。”
纪清露出迷惑的表情:“谁要杀你与我何干?我要是把你们每个的生平经历都了解一遍,那还了得?再说,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夏家和燕王是死是活同我何干?”
“你。。。。。。迟早有一天。。。。。。”那人气急败坏,嗓子里沙沙啦啦吐不出半句话。他咳出一滩血,用尽最后一口气,挤出遗言:“落得我的下场!”
纪清笑得温文尔雅,但眼里闪出异样的狂热色彩,似乎是在期待着目睹死亡。
“无趣。”纪清双眸一冷,一剑挑碎那人的脖颈。
这时,小巷外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姑娘,抱着暖手炉嗔怪道:“还要多久?”
纪清踹了一脚尸首:“死了。”
“别总是玩弄他们,杀生不虐生,没听过吗?”
纪清不以为然:“桃夭,你负责善后,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哪来的事能让你玩忽职守?”桃夭恍然大悟一般扶手长叹,“又要去英雄救美了。”
纪清一滞,抬起眼问道:“你说他会因此感激我吗?”
“会的。”桃夭坚毅地说,“滴水穿石。”
贺言对回家总有一种本能般的抗拒,小时候就因为调皮经常挨打,长大后装成风流纨绔的花花公子,没把他爹气得暴毙。近些日子贺柏还收敛了,放到前几年,他免不了断胳膊断腿。
尤其像这种一夜未归的时候,贺言恨不得夹着脊梁骨飞走。而且早上和纪清起争执还被旁人看去,免不得又要被骂不知礼义廉耻。
车子停了,贺言肉眼可见地有点僵硬。
贺镜拍拍贺言的肩膀:“别太担心了,你姐我在呢。我找他去,你赶紧沐浴更衣。”
贺言叹了口气,盯着贺镜一溜烟跳下车,提着裙角跨进大门。
贺府并不奢华,前院的桃花没有开,干枯的枝条抽长。马车继续向前,绕过整个府邸,停在一条小巷前。
贺言起身下车,风把他的大氅吹得鼓起。他来到小巷深处一个偏僻的小门。杂草顺着门框蔓延向上,满是铁锈,一般人即使看见也不会发现这门还能用。
贺言伸手去拉,激起一片灰尘,铁门发出令人战栗的响声。他走进去,进入一条黑暗的甬道。
继续向内,没几步便到了府里废弃的马厩。这是初建府时随便修的,安定后,贺柏重新修了一个,这个小些的就荒废了。这门为是牵马出去方便建的,马厩废弃后也搁置着。
贺言踢开脚下干枯的杂草,拎着大氅的角往外走。空气里都是灰尘,呛得他一步一咳。但比被贺柏骂一顿然后跪半日强点。
他走向阳光照耀的出口,突然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一声男人的咳嗽。
应该是路过的下人吧。贺言自我安慰。老头怎么可能知道我这条秘密通道,再说,贺镜还在拖着他。
贺言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伸手去拉马厩的前门。
又是一声咳嗽,沉重的咳嗽。
贺言这次听出来了,就是贺柏。
完了。贺言心说。我怎么活得里外不是人的。
他的手摁在门上,但也不敢推开。
正当贺言犹豫要不要扭头按原路返回,去纪清王府上躲一会时,门从外面推开了,打破了沉默。阳光突然闪到贺言的眼上,他下意识一眯眼,但随即恍惚地睁开,以便躲开贺柏扇到他身上的巴掌。
可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父亲熟悉的脸,却是另一张同样沧桑的脸。
贺言刚睁开的眼睛又眯回去了,而且在看见这人的一刹那从茫然变成了敌视。
“贤侄,”那人开口,“见到长辈连个好都不问,本来我还不信那些市井闲谈,没想到还真如闲汉们所说,在烟花柳巷里呆久了,连礼义廉耻都不懂了?”
“哪能比得上您沈大人啊,“贺柏刚要开口,被贺言阴阳怪气的腔调打断了,“先不说您那两房美妾都是从拈花楼里边赎出来的歌女,光是您宠妾灭妻的本事就够晚辈学上几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