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虞将军这个称号,整个大昭不愧只有贺柏一人敢受。雁停之师如有神助,北坞守军溃逃如蚂蟥过境。莫项冲出筱关,由西面攻打北坞,牵制兵力。
整个燕王府都悲哀地承认了一个事实——云平将破。
纪城整理了城内最精锐的亲兵,叶亭罗津亲自前往云江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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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远手牵缰绳,身子有点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毕竟断臂之后他便很少骑马了。
他望向消失在天际的大雁,缓缓向前奔去。纪辰在云平城门处侯着他,等到他跟上,他们纵马出了云平城。
云平正处在完全戒严中,谁也不知道贺柏什么时候会打到这。
行远实际不明白,为何纪辰一定要回定远王府,按照纪辰一贯的作风,无论燕王一事最终结果如何,他也一定会完整地掌控全局,不会有任何纰漏。
但纪辰这次对回郕师好像有什么执念,行远也没法多问,只得默默跟上。
郕师离云平很近,不过二三时辰,他们便到了郕师城下。
和云平相比,郕师简直显得微不足道。如果不作为皇子的封地,可能旁人都无以听说这个地方。
一见定远王本尊入城,城门呼啦啦跪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纪辰明显有点着急,直奔王府。掾官们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纪辰就已经翻身下马,脚下生风般往后院走。
行远向掾官们歉意地摇摇头,赶紧追上纪辰。
行远小跑两步,看见纪辰转入一处小园,他停下了。这小园在王府的一角,僻静,甚至有点破败。
园子不大,被红色的院墙完完整整地围起来,留一扇门,王府上上下下只有纪辰一个人能进。
据说多年前有个侍卫误入,当天就离开郕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应是被灭口了。
行远总以为,纪辰限止纪清贺言查案,多少是怕他们搜查定远王府,强行打开小园。他兀自回屋了,他没必要在门口等着纪辰。
纪辰在园里,锁好门,冲着门口,迟迟没有转身。他抖了抖外袍,敛了一脸阴翳,小心翼翼地走进园中。
园子太小了,与其说是园子,倒不如说为了更方便祭奠,在坟茔外面搭了青石路,种了些花草。
园子里有两座坟茔,都立了无字碑,只不过东南那座碑的中央嵌了一块有些磨损的白玉。正中那座坟莹更大,纪辰直直走过去,坐在地上,靠在碑旁。
“抱歉。”纪辰对着墓碑呢喃,语中极尽温柔,“皇兄回得着急,来不及买糖人了。”纪辰扫了扫草碑上的灰尘,垂下眼脸。
周围静得让人恐惧,微风吹得小园里窸窸窣窣,像人的低语声。
纪辰抬起手,拂过花岗岩石碑。那上面的纹路如同树干盘曲道劲的根,在纪辰的眼里有了生命般舒张,伴看他的心跳。
本该埋葬在这里的那个人——纪辰曾虔诚地聆听过那人的心跳,它会随着呼吸的律动,在白暂的皮肤下起伏。花岗岩的纹路是那人身上的红痕,小园里的风声是那人的私语。
无字碑是冰冷的,寒意从纪辰的指尖钻入,沿着血管往里,在心口汇成一团。
他吸了口气,仿佛闻见了江水的味道,混着血腥,尸体堆叠成山。
碎河一役,他记得那些死尸最后的表情,他们在他的脑海里蒸腾出尸山黑气,盘曲着,侵蚀着一切美好的回忆。
这座坟至只是衣冠冢罢了,他最终也没在碎河尸山里找到那人的残骸。
纪辰静坐了一会,没再说话。天色压下来,要下雨了,他只得往外走,每一步都很轻。纪辰忽然鬼使神差般抬头看向太阳。郕师的春日总是一个样,白得扎眼,但暖得喜人。
纪辰冲着小门停住了,幽幽地开口:“百花娘娘在上,纪辰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同乌月。。。。。。”他轻轻叹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或是同人说话:“对不起,皇兄没办法,只有杀了纪城,才能保住我自己。”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始终是对不起你的。”
纪辰不再停留,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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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本倚在窗前看花,窗外柳色依依,晴空奕奕。一只孤雁“簌”的划过窗子,翅尾擦着贺言的指尖掠过。
他赶紧把头探出去,那雁在空中画了个弧,长鸣一声,而后展翅,消失在天边。
贺言看得清清楚楚,这只通体褐色的大雁,翅膀中杂了一支黑羽。
该逃了。
自从看见大雁不久,贺言听见府里的喧闹声,一刻比一刻杂乱。仔细听,便能听见攻城军距离云平城下还有多远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