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中生一人死一人实乃兵家常事。可贺柏鬼使神差地回头瞥了一眼,落马的赫然那人衣袍华贵,一串串草原上祈祷的符文佛珠挂在腰上。
这种势头,若是贺柏没认错,正是乌月大汗叶亭罗津!
贺柏看见这个草原汗王的头骨被他自己的马踩的稀碎,脑浆溅了一片。贺柏环视四顾,他的弓箭手们箭未上弦。
玄鹫旗兵和燕王亲骑尚未发现这一变乱。
燕王亲骑与攻城兵很快搅在一起,贺柏正面对上了燕王本尊。
贺柏往前两步,攥紧了手中的长枪。他上次跨上战马还是定宁大劫,可惜而今他面对的是皇室子弟,贺氏世世代代守护的纪姓血脉。
纪城好像要说什么,微微张开嘴。
厮杀声、喧嚣声、马蹄声、兵戈碰撞声卷在空气中,但贺柏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眼前咚的一响。
这不是云平城门紧闭的声音,这是燕王纪城在他面前落马的声音。
贺柏又一次看向四周,射箭的不是他的人。
燕王死得极为安静,好像开春以来一切动荡,死亡与战火都与他无关。燕王定是有什么要交代的,那表情不是挑衅,更多的是悲哀与无奈。
究竟是谁?
贺柏一时顾不上思索这件事,现在是极为有利的战局。一举攻下云平,避免燕王残党重整势力是最为要紧的。
“攻城!”贺柏高举长枪,高声呼道。
玄鹫旗已经看见叶亭罗津的无头尸体了,他们陷入一片迷茫,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击着。攻城军的弓箭手又搭上了一轮,只照着玄鹫旗兵马腿射。步兵往北压去,攻城车碾过护城河。云梯上又串上了人,城墙上的守军补不齐了,这次连粪水都已用尽。
局势已然分明,云平将破。
贺柏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局,下马踏上一架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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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老头逞什么能?”贺言把脸贴在东楼的窗子上。
他们逃上来之后发现这楼已然荒废,还是个俯瞰战局、监视杀手的宝地,便在顶楼待下。
“小声点,”纪清压着嗓子道,“那刺客未走,带着那群人在找咱们呢。”
贺言噤声,凝视着贺柏稳健地爬到城墙上部,就要上去了。他登城的那地方没有守军。
“运气也太好了,”贺言悄悄感叹,“但凡出一点差错,我就再也不必在意嫡庶之争了。”
“百花娘娘降福。”纪清道。
“那我回去也得跟他吵一架,自己什么身体也没点儿数,就不能等着城门打开——呃——”贺言嗓子里的话被压住了,转为一声气音,又没发出来,因为纪清死死捂上了他的嘴。
他们都看得真切,就在贺言说话的一刹,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箭撕开了战场,直直飞入云梯,从后脑到额前,把贺柏的头刺了个对穿!
贺言看见,贺柏先是愣住了,像是寻常日子里听见他闯祸之后愣住了一样,然后双手双脚脱力,嘴巴微张,从云梯上陨落。宛如被风吹回地面的纸鸢,或是一座山轰然倒下,落在挤满了尸体的墙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