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四族里只来了夏家一家。夏翎在他面前转动着扳指,一脸“我全然知晓”的表情。盐槽失案中莫、沈两家弹劾宋家,这两家自然不会派人来庆,可贺家也没来人。
若是贺言同他在传闻中装作不合,不愿到场也就罢了,贺镜甚至也没来。
他真的气到了。纪清想。这还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
杯影晃动,人生喧闹。纪清坐在主位,接受着一次又一次俯身下拜,他已经能熟悉地运用“本王”这两个字自称了。纪清攥住酒杯,眯起眼,对着面前他记不住官位的什么大员举杯共饮。
好想见他。纪清想,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也在反复思索那日的一言一语吗?他会在寂寞之时,脑海中浮现出谁人的容颜吗?他还在为父亲哀悼吗?
听闻回京一日,贺府里追悼老将军和庆祝他升迁的人也是挤满了一屋。大喜大悲之下,他会想什么?或许升迁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喜事,他自始至终想要成为的,不过是太平盛世中的闲云野鹤吧。
自云平那日到今,所有人都告诉他节哀顺变,他却自始至终看不出悲喜。宋家被灭门,母妃入冷宫的时候,母妃也是一脸平静,好像死者不是她的至亲。
平静之下,他一定一定很难受吧。
就像纪清自己现在想着的是他,却同旁人有说有笑。
从日出到日落,朔宁王府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从老到少,如同人生的戏目上演。
纪清等得很有耐心,但贺府,连一件生辰礼都没送来。
纪清能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说贺言继任家主后为了个人恩怨,带着整个家族同朔宁王决裂了。美人一笑值千金,贺小将军真是有志气。
纪清没作声,想的没听见一样。他凝视着最后一波宾客走出王府大门。
我低头可以吗,是我错了可以吗。可以吗,阿言?
他们没有心灵相通,贺言听不见他心中的祈求。或许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自己做错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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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师,定远王府。
“雁城如何?”纪辰边问,边不急不慢的落笔,端详最后一次的回锋。
“回主子的话,一切如常。太后近日替皇上操办选妃,夏舟歌应已到了余栾贺府。沈、莫两家未有大变。”木槿道,语气里满是恭顺。她站在红丝檀木桌前,垂着手。
“选妃之后你们多盯着小皇帝的动向,尤其是他对纪清的态度。”
“是,主子。”
“无论盐槽失案查到哪一步,都不要让贺言接触到沈氏,还有萱草。”纪辰摆弄扇子,抬眼看着木槿,“还有,夏家一事你做的不错。可惜夏舟歌被送出去了,接触不到贺言与贺镜。”
“主子抬举属下了。属下听说贺镜已经知道夏舟歌被迫离京,正朝夏翎要说法。皇帝已不追究夏家子弟,估计不久,夏舟歌便会被接回来。”
“好。贺言同纪清有什么实际的进展吗?”纪辰问。
“据属下所知,并无。”
“那贺言为了纪清真是下血本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算了,你寻个日子便赶回去吧,留在郕师久了,他们不免起疑。还有,今年元旦我要回京述职,你告知一声,做好准备。”
纪辰挥了挥手,木槿垂首退出门外。
郕师没有雁城的燥热,定远王府同她记忆中的一样,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