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潮没再说什么,夏翎决定等到纪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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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楚在府门下车,身侧呼啦啦跪了一片人。太医颤颤巍巍地回禀,说朔宁王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只不过能否撑过今日便要看天意了。
纪楚没有说话,只是往里走。这是他第一次来朔宁王府,不过王府的布局几乎相同,府里来往的太医也让他知道要走到哪去。他的耳畔只有清净,没有任何声音。
纪楚终于来到卧房那扇门前。他手颤抖着,推开门。有几个侍女向他跪伏,又不敢出声,纪楚挥手让她们退下。
待到屋里只余他一人,在周身的死寂之中,纪楚颤抖着迈开腿往床边走,看见一张模糊的脸。露出来的地方只有乌青和瘀血,大部分用纱布裹着,被鲜血染红了细纱布。上身没有穿衣服,绷带绑着胸口,能隐约看见箭伤留下的血窟窿。
纪楚走近些,轻轻坐在床边。
“皇叔。”纪楚唤道。
一切安静至极,甚至有些令人窒息。
纪楚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叩一叩,叩问他为何没有护送皇叔去审问,为何没有尽早找出那杀手。皇叔在拈花楼日久,也不知杀手是何时动的杀心、听命于何人。
若纪清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洵川。”纪楚唤道。
纪清似乎是听到了,失去血色的苍白嘴唇上下张合,似乎是竭力吐出字眼。纪楚大喜,连忙侧下头,将耳朵放到他唇边去听。
纪清的声音极小,好像是从天际传来的,蠕动着喉咙颤抖着发出来的声音。可纪楚确实听见了,那两个字像是瓢泼大雨,浇灭了他的心火。
纪楚僵在原地,尴尬地一点点直起身子,然后失了魂一般起身,拖拉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往外走。他的眼睑垂下来,盖住漂亮的赤色眼睛。
仅此一次的破例就这样结束了,他又只是大昭至高无上的皇帝了,像在朝堂上一样,威严又伟岸。
白雪在他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纪楚鬼使神差地想一个荒唐的问题:纪清是谁。
纪清是定宁帝的第六位皇子,大昭的朔宁亲王。他是同世上很多人无关的高高在上的王爷,是贺家主拼死也要护住的同僚。最后,或许也是他人生中最可有可无的一条,他还是大昭皇帝纪楚纪穆宁的皇叔。
雁城今日下雪了,九重城阙映得圣洁。雁城的主人在一众低垂头颅的族拥下,登上马车离开,只在白雪上留下两道痕迹。
朔
宁王府内温暖如春,朔宁王本人却还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昏迷着。一切都渲染着恬静与肃穆,除了须臾之前,纪楚听见他的皇叔在梦魇与苦痛中喃喃一个名字。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是阿言。
阿言。
纪清这么称呼贺言。
所以纪楚明白了,年年春节的烟花照样绽放,只是他自己再也不会在长华宫里迷路,纪清同样不会再爬到冷宫的墙头上,笑着说”见过小公子”。
明白过来又能如何呢?他只是他的皇叔,而他也只是他的陛下,他们都回不去了。
但事实是纪清根本没必要动一点回去的念头,他现在权力地位尊严爱情要什么有什么。徘徊不前深陷其中的,从始至终只有他纪穆宁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