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赐臣死罪!”
温承殿中,执金吾赵免“噗通”一声跪倒在堂下,高声自陈道:
“近日京郊山外多有山贼,臣疏于防范,致使七皇子蒙难,实是百死难赎!”
景和帝还没开口,候在一旁的司隶校尉赵青就先行呵道:“大胆!七皇子还未寻到,何来蒙难一说,还不掌嘴。”
赵免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地抬手打了自己好几巴掌,连声道:“臣失言,臣有罪,还望陛下恕罪!”
景和帝斜倚在软榻上,并未抬眼,乍暖还寒之际,他偶感风寒,中药一碗碗的喝,殿中浓郁的草药香总是挥之不去,他淡淡道:“既是还未寻到,那就去寻,大半夜跑到朕这里嚷嚷,能把人嚷回来吗?”
赵免闻声僵住,啪啪打脸的手也随之一顿,似是没想到景和帝听见自己儿子丢了,语气竟然这般不咸不淡,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看向一旁的赵青求助。
“陛下,七皇子的乳母虽已被山贼所杀,但我们连夜搜山,也未曾寻到皇子尸身,想来七皇子有天家福泽庇佑,定能险象环生。”赵青借势一跪,拱手请命道,“赵免乃臣族亲,他之疏忽臣也难辞其咎,恳请陛下让臣等戴罪立功,若寻不回七皇子,臣,提头面圣!”
话音一落,便哐当往地上磕了个铿锵有力的响头,震得殿中回音荡荡。
他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就是为了让景和帝疑无可疑。
嫡皇子若真蒙难,他赵家最是获益,与其事后落人话柄,不如先行请罪,再冠上一个找不回皇子就以命相赎的军令,这样即便景和帝心中有疑,也怪不了赵家什么。
景和帝未曾作声,先喝光了内官递上来的苦药,苦得眉头皱成一团,待苦味稍缓后,才扫了一眼跪着的两人,旋即低声允道:“去吧。”
“喏!”赵青合拳领命,躬身退步,又扯了扯发愣的赵免,拉着他一齐退下了。
待臣子退尽后,温承殿的夜又格外沉了几分。
中常侍常玉躬身上前,轻声问道:“陛下今日,可还是要歇在瑶池殿?”
景和帝将手中的珠串盘转得碌碌作响,闭眼低声应了一句:“嗯。”
瑶池殿是赵贵嫔的寝殿,景和帝向来宿在此处。
赵贵嫔喜花卉,尤爱那春日的玉兰,宫人多有采摘布置在殿中,故而满室都有那玉兰清香,沁人心脾。
“玉瓒今日倒是不哭闹了。”景和帝躺在赵贵嫔膝上,任由她为自己揉着眼穴。
赵贵嫔温声道:“陛下近日来得勤,公主见有父皇在此,睡得也安稳多了。”
她知陛下今日到此,多少有些要试探她的意思,七皇子一事,赵家到底是脱不了干系。
怪就怪她那个哥哥甚是心急,赵家如今权势盛极,三皇子又得圣心,前路坦荡,可哥哥一见陛下身体有恙,又迟迟不立储君,便也耐不住气了,偏要去取那嫡皇子的性命。
若真事成,那便罢了,可如今那七皇子跑了,不仅跑入了绥京城中,还被张府给接入了自家府邸。
据眼线所报,这七皇子自入了张府,隔壁江府便将半数家兵都派了过去,张府的主君如今虽未入三公九卿,可那毕竟是士族大家的张府,赵氏再如何嚣张,也不敢大张旗鼓地闯进去找人。
更何况,他们手里本就不干净,七皇子到底知道多少,是否向那张府的长公子告密求助,也未可知。
事到如今,只能奏请圣上,请一道御旨才能破了那张府的大门。
赵贵嫔本以为景和帝会就此事,旁敲侧击地问上两句,谁知他竟是半句都没提过。
陛下忌惮士族,士族老臣信奉嫡长,自嫡皇子出生以来,陛下一直刻意疏远,就连那克亲的名声也是一样,若无圣上的默许,谁敢随意散布,只是这帝王之心,就如那深渊暗影,一时亲疏,不过表象,谁又能真正猜得准呢?
“听闻老三最近课业有所精进。”景和帝忽然开口道。
赵贵嫔一怔,连忙接话道:“陛下教诲,他日日谨记于心,不敢怠慢。”
“他是个敦厚孩子,但为君者,光是敦厚孝顺,难以用人。”景和帝闭着眼悠悠念道,“朕有意在朝中为他选一位老师,”他顿了顿,“张老太傅之子,张淮之,博学广闻,持重老成,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啊,这人是个属龟的,缩在壳里不肯冒头。”
景和帝说罢笑了两声,赵贵嫔也装作有趣似的,跟着陪笑道:“张老太傅世代名门,子弟自然也都是有才学之人。”
“若他愿为老三之师,朕或许会封他为太傅。”
赵贵嫔一怔,这话说得,张淮之封了太傅,那三皇子不就是太子吗?
景和帝微微睁开眼,看向赵贵嫔笑道:“这话朕就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告诉老三呐,免得他得意忘形。”
“是。”赵贵嫔莞尔一笑,“这是陛下与妾的闺房之话,自然不会让旁人听了去。”
夜色渐深,落了床帏,景和帝枕榻而眠,身旁的赵贵嫔却又一夜都没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