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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醒来时,看见孙广全还在睡,身子几乎悬在外面一半,脑袋歪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他盯着这张上辈子曾经恨不得踩进泥里的脸,胸口却泛起一丝异样,记忆里那些拳脚相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这些天笨拙的示好更挥之不去。
他好像…有点恨不起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甚至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厌恶。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上辈子面对沈怀仁的伪善、沈贺安的算计时,他都打着十二分的警惕和狠劲,他早已习惯把真实的自己裹在厚厚的盔甲里,习惯了用最冷漠的眼神去审视周遭的一切,他从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他也更不允许自己对敌人心软。
可现在,看着这个睡得并不安稳的人,他心里晃得厉害,一切好像都乱套了…
“孙广全。”沈雁声音轻,他盯着孙广全因呼吸而微颤的睫毛,“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也不知道你是真的烧傻了还是装傻,既然你没有选择像以前一样,处处带那群小孩霸凌我,我也不想去追究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内心深处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撕扯,一个拎着上辈子的记忆叫嚣着防备,另一个却贪恋着眼下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情。
沈雁别过脸,一字一顿,“以后就各走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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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如期最近犯愁,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沈雁有意躲他,这几天他都在凉亭蹲沈雁好几个中午了,眼皮子都不敢多眨,愣是没瞅见沈雁的影子。
倒是凉亭里那只叫豆豆的小猫,跟他混得越来越熟。顾如期没事就替它顺顺毛,有时还能和它聊上几句,豆豆也不吭声,就用它的小脑袋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倒成了这空落落凉亭里唯一的回应。
第四天了,顾如期把那盒没动过的饭继续往姜浩面前一推。
“老大,我真吃不动了,”姜浩愁眉苦脸地揉着肚子,“最近我妈还给我带饭,算上你带的,我天天要吃掉两份午饭,最近我这肚子都快成气球了。”
顾如期没辙,悻悻把饭盒往书包里一塞。
“老大,你自己咋不吃?”姜浩瞅着他,一脸纳闷。
“没啥胃口。”顾如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见不着沈雁,他心里总跟鼓着个东西一样不得劲。
“你说。。。”他突然伸手,揪住姜浩的衣领,眉头紧锁,声音又低又急:“沈雁最近为啥总躲着我?”忽然想到什么,他声音软了半截,“是不是我以前欺负得太狠,把他吓着了?”
姜浩被勒得直翻白眼,使劲拍他手,“哎哎哎,老大松手!”好不容易挣脱开,他赶紧扯着弄歪的衣领,顺了口气才说:“老大,这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可别不乐意听,我看沈雁那小孩挺乖的,以前你非找他不痛快,我咋拦着你都不行。”
他瞅着顾如期的脸色,又补充道:“这阵子你跟转性一样,不欺负他了不说,还天天给人家送吃的。我要是沈雁,从你转性的第一天我就得被你吓跑,谁知道你憋什么坏主意。”
顾如期愣住了,手还僵在半空。姜浩说的这些话就像颗石子,砸进他心里那汪浑水中,让本来就乱的水面,一下子搅得更乱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考虑得有多么欠缺,还在那傻呵呵觉得这是在对沈雁好,可从头到尾他都没问过沈雁的想法,甚至对沈雁以前造成伤害连句道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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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顾如期便不再执着地在凉亭堵他,但每天中午放学铃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把提前准备好得保温饭盒放在凉亭的石桌上,饭盒底下总压着张便签,时不时写两句“今天鸡腿可能有点咸”“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记得带伞”之类的废话。
等到夕阳西下,他又会踩着放学铃去收饭盒,这时候饭盒就会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石桌角落,偶尔打开,里面还会多出颗荔枝味的水果糖。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好几天,周三下午放学,轮到顾如期做值日,他正漫不经心地擦着黑板,教室门却在这时被突然撞开,姜浩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差点带倒一排课桌椅。
“老大老大!不好了…”姜浩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操场后面的土堆那儿,沈雁和初三的那帮人打起来了!”
黑板擦“啪”地掉在地上,带起一阵白色粉尘。顾如期瞳孔猛的一缩,连校服外套都来不及拿就往门口冲,动作太急,椅子被带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喂!老大!”姜浩手忙脚乱地扶起倒下的椅子,再抬头时顾如期已经跑远了,只能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
“等等我啊!”姜浩慌忙追出去,追到一半又猛地折向陈飞的班级,他刚才大概数了下,对方大概有七八个人,光凭他和老大肯定应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