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宥聆顿时感到像是刚才喉咙被握住般地喘不上气,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小腿磕上椅子,生生被截停下继续后退的趋势。
方睢明一直紧紧盯着他,见他惊惶,才偏过脸笑一下:“看来你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回事。”
“不会的,裴陟不是那样的人。”许宥聆的嘴唇在发抖,“我见过的……他的精神领域,我见过的!”
那片雪原绝不是极恶之人的精神领域,它分明有芳草绿地的根基,苍白日光照射向下的时候,积雪分明也会反着柔和的光线。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能让沈指挥醒过来吗?”方睢明几乎咆哮出声,“裴陟的能力接近黑暗哨兵,你以为他会没有那个能力吗!”
“他不会骗我!”许宥聆吼回去,酸意涌上鼻腔。
“蠢货!我没时间跟你掰扯关于那个杂种的恶心事!”方睢明伸手直指许宥聆,“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方睢明的精神力不及裴陟,但在暴怒的情形下同样是砭人肌骨的可怖,冷意和痛感丝丝缕缕如刀剑般不受控制地钻透许宥聆的精神领域,他抬手捂住头,大口喘气。
实在是太痛了。
方睢明的眼睛烧得通红,直直逼视:“滚!滚啊!”
许宥聆强忍剧痛,艰难地靠着墙壁站起来,摸索到门上把手,抖着手腕往下一按,门顺势往外开,将方睢明的咆哮关回昏暗的病房。
离开了方睢明的精神力影响范围,他才感到自己像是重回水中的鱼,终于找回神志和呼吸。
视线稍有些模糊,许宥聆靠着墙勉强抬头向前望,先前带他过来的士兵还在等待着,向他投来漠然一瞥。
但在那几个士兵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向导,正低声询问医生一些什么话,眉头紧皱。
“许先生,相信方中校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士兵走近几步,立在他面前,“请跟我们走吧。”
“我要见裴陟。”许宥聆眼圈通红,声音有些哽。
士兵不耐烦地扯着他的手肘把他带到身前:“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真的要见他。”许宥聆咬着下唇,勉力稳着声音不颤抖,眼睛却发亮,像含了很多眼泪,眨一下就要往下落。
士兵沉了脸:“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别人说话啊?别忘了你也是裴陟的从犯,你和他的越狱逃不脱干系!快走!审判还有很多道程序要走,跟我过来!”
他强拉着许宥聆往前走,许宥聆只能伸出那只没有被牵制住的手去擦眼泪,边被拉扯着边抽抽噎噎地恳求:“我求求你了……”
裴陟怎么会骗他呢。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但是好想见他……想亲眼确认,想被他牵着手,让自己笨笨的精神力再一次浮过那片雪原。
想确认那里是不是有良善的真心,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不是被顶级哨兵的精神力创造出的虚无。
“求求你了……”许宥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但眼泪的确是很快地流了满脸,连带嗓子也变得发哑,“我求求你……”
“走!”士兵粗声。
许宥聆哭得泪眼模糊,没看到那个向导已经和医生谈完,正转过来满脸复杂地看他,并在士兵又一次去扯许宥聆的手肘的时候开口:“请等一下。”
“方上校。”士兵不情愿地停下了动作。
许宥聆抬起头,泪痕直延到小巧的下巴,一滴一滴落进毛衣领。
方临水走到他面前,稍微弯一点腰:“别哭了。”
“方临水,”许宥聆认出来了,带着鼻音,“您为什么在这里呢?”
声音因为哭泣和疼痛而柔软,困惑得像什么小动物,又那么小心翼翼,听起来相当可怜。
“我是睢明的哥哥,沈指挥昏迷不醒,我们都很担心。”方临水眸色暗淡,“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裴陟是不是真的……”
“你是方睢明的哥哥。”许宥聆有点呆呆地重复。
“对,我是。”方临水很有耐心,“所以我没有办法同情你,真的很抱歉。”
“对不起……”许宥聆的眼泪又往外冒。
虽然知道发生那些事并不是裴陟的错,但直观感受到方睢明和方临水的痛苦,作为向导正在逐渐被裴陟开发的共情能力一起涌上来,几乎将他击溃。
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就算裴陟是他们假定的罪魁祸首,可是自己的出现也肯定让他们伤心了,如果沈嘉弋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如果……
那裴陟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