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裴陟了的呢?
对此世界的原住民来说,这种情感变化大概会被理解成哨兵与向导天生的磁性相吸。前者需要后者辅助缓解精神污染,后者的能力在前者战力的前提下才能彻底激发,对战斗来说,哨兵与向导是天生搭档,密不可分。
然后密切的相处带来多余的欲望,有限的交心导致溢出的好奇。
在此之后才是情感发生的领域,尽管它通常有着滑坡向精神控制、病态依赖和丧失双方的自我的危险可能性,但其本身玻璃球般的美丽仍然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
可是不行。
许宥聆不会长久地居于此地。他是外来的游魂,占据另一具与自己同名同姓、连外貌都毫无迥异的身体,本已足够令他心惊肉跳。
何况去谈要在这不知是否是做梦的世界里取得一份来自裴陟的、不知有几分真心的爱,许宥聆不是那样不清醒的人,对一个注定分离的结局,他拿不出太多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
但断尾求生还是很痛苦,当他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被衬得瘦而苍白,脑中总不自主地去扯一扯裴陟留下的那条精神力牵引。
然而他没有再得到过回应,原来那竟是主观可支配的东西,离了对方的主动和试探,就什么都不是了。
许宥聆重新集中精力翻看膝上沈嘉弋的病历,哪怕他在哨向生理医学上一窍不通也能看出其中的艰险与危机。
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天一天衰败下去,从骨骼到皮肤,生命力一刻不停地从他的□□中抽离,带走他的果决、清高和一点点对爱人的私心。
许宥聆木着脸把病历合上,再去看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那都是他不能涉足的领域,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方睢明的松口以及自己之后的幸运。
“你觉得怎么样?”几天下来,他的嗓音有点哑。
方睢明烦躁地直起身在室内转了一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的建议依然是保守治疗对沈指挥更有效。”医生沉着脸补充,“人脑的复杂性决定了我们绝对无法进行贸然的干涉,如果持续供给营养,可能还有自愈的可能。”
方睢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就是让他在等死。”
医生摇头:“我们在延长他的生命。”
许宥聆抬起头看方睢明,语调诚恳:“但是沈指挥在这段被延长了的生命里是无知无识的,他无法感受外物的存在,更没有情绪流动。这样的生命对他没有意义。”
“你以为我不想他马上醒来吗?”方睢明冷冷道。
室内沉默了一刻,方临水一如既往地温声开口:“好了,不要说这种话。”
方睢明垂着头,闷声不言。
“方中校。”许宥聆轻轻叫他,“沈指挥也许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我当然知道。”方睢明头也不抬。
许宥聆很平淡地继续说:“但如果他就像这样被当成一个植物人一样养到死亡,你就再也听不到了。”
方睢明倏地抬起头,眼神沉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有且仅有裴陟是无辜的,应该放他走,其他的都是多余。”许宥聆的脸色也冷了几分,“如果达成这个目的的道路有且仅有我进入沈指挥的精神领域这一条,那么我就会去做,哪怕失败了也会尽力替你带话,仅此而已。”
“带话。”方睢明重复一遍,皱起眉头,“不会失败,他不会死。”
许宥聆摇头:“那你要赌吗?赌他会在某一天突如其来地醒转,赌奇迹降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