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路口停就行。”安怜青指挥司机。
“哦,和谐小区啊!那片我熟,都是老街坊了。就去年,还有个小子被多元未来招走了,啧啧啧……”车停下了,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安怜青交了钱,抓着自己的双肩包钻出出租车。
爬满常春藤的楼房外墙、覆盖每个窗口的防盗铁丝网,只收起步价的出租车,还有鼻腔里潮湿得带点霉味的水汽……这就是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他的家乡。
他没有掏钥匙,而是伸手敲响了倒挂着福字的单元门。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迅速响起,有人隔着大门就喊了起来:“安安回来啦!不是让你到车站就发消息,我去接你嘛!”
门开了,露出安怜青妈妈惊喜得容光焕发的脸。她好像特意化了妆,显得比安怜青印象中还要年轻漂亮。她拉着安怜青的手,把他让进门来,又让他快去换鞋、洗手、换衣服。
“我又没什么行李,何必让你跑一趟。”安怜青说,虽然知道妈妈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回答。她就像是一个快乐的陀螺在屋子里打转,向安怜青展示家里新添置的家电。
“是用你赚的钱买的!”妈妈自豪地大手一挥,指向新冰箱,手上还有一个挂坠摇摇晃晃。“还有这个,是母亲节时你送我的项链!”
“那个是好几年前送的了……”
安怜青说,他放松下来。在心里反复排练的台词全都没用上,半年的分别在妈妈这里好像完全不存在,她的态度也和记忆中一样亲昵、一样大咧咧。
“你怎么瘦了?单位伙食不好?领导累着你了?”
“我们公司没有食堂。”安怜青徒劳地想要扭转她的错误观念。“而且培训期还没结束,没有正式的领导。”
“脸上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她问的是在贾登把车开翻时,不知什么零件划伤安怜青额头时留下的伤口。幸好是冬天,安怜青穿了件高领毛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妈妈只能发现最不严重的这个。
“走路撞电线杆了。”他随口胡说,把妈妈逗得哈哈大笑。
“你这孩子,和你爸真像。”笑够了,妈妈依然从头到脚地检查着安怜青,就好像他刚在外面玩得一身泥回家似的。
“我爸呢?”
“非要出去送外卖,说是天冷挣得多。和他说你马上回来都拦不住他。”妈妈翻了个白眼,把安怜青往客厅推,“等着啊,我打电话叫他回来。”
“嗯。”安怜青终于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妈,我饿了。”
在诊所时听说联系不上妈妈,安怜青当场就要往家赶。没有时间合适的车票,也担心公司针对他,是他带着黄毛一路开车回家。快到目的地时,他收到了爸爸发送的“联系上你妈了”的消息。
既然已经到了附近,安怜青还是决定回家一趟,黄毛便把他扔在车站,独自回新京。
“这不是过几天就是你爸最后一次去警局报到的日子?我就想要给他个惊喜,就偷偷去订了束花。结果那花货不对板,我就和店员吵起来了。我说,我就坐在店里,你们不把缺的花给我补上,我就不走。”妈妈得意地笑着,给安怜青看直径近半米的巨大插花花束,“最后他们要关门了,就把剩下的花都给我啦!”
“你妈硬是在人家店里坐了一整天!”进门的安爸爸控诉。他依次脱下围巾、帽子、手套和大衣,又摘下蒙了一层水雾的眼镜。
“你带给我们的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安怜青也说。
妈妈充耳不闻,把饭菜端上餐桌。
“好辣。”
听到安怜青这么说,爸爸面带疑惑地尝了一口,说:“就是一直的味道啊?”
安怜青抓过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又被呛得连连咳嗽,说不出话来。
妈妈也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恍然大悟道:“新京不吃辣?才半年你就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