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安怜青哭着开枪,子弹穿过父亲的额头,溅起鲜红的血。
这不对。
十八岁的安怜青被迫签下和解协议,而文森特狞笑着扭断了林鸿的脖子。
这不对。
几个月前的安怜青将病毒的密钥交给方歌,注射器却从他手中钻出,穿透了方歌的胸膛。
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
【安怜青:你做了什么?】
不再是熟悉的系统消息提示框,而是安怜青的父亲站在他面前。透过脑袋上的血窟窿,安怜青能直接看到他的身后。那是一片虚无。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不能让你活下去。”父亲说。
“我写过的代码已经多到你懒得亲自审查了,是吗?”安怜青讨厌这个场景,讨厌TWM用父亲的样子与他对话,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示弱你就输了,他提醒自己。“其中有一小段保证了,如果我或者你拿来威胁我的任何一个人生理指标出现异常,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会被公之于众。”
“父亲”的微笑出现了一微秒的延迟,但他背后的TWM继续道:“你所知道的一切……你是指谢林计划?你高估了它对我的重要性。”
“是你低估了我。”安怜青模仿着它的语气:“我会公布的不止谢林计划,还有你的存在本身。你不是公司AI的主人格,而是由谢林计划诞生的错误。朱莉安的话只是最后的确认罢了。多元未来、君安、政府、媒体……他们会得到你的任务指派记录、权限篡改记录和我曾捕捉到的你的所有异常记录。公司会由于监察失责遭受重创、会瞬间抹杀你的存在。”
“安怜青!你真的以为我对你无计可施吗?”
安怜青轻笑:“看起来是这样。”
“你还是这么天真,看来我把你教得不够好。”“父亲”上前一步,几乎挨上安怜青的鼻尖。他以平稳的声音问:“你现在的生理指标很正常,不是吗?”
如果安怜青这几个月学到了什么,他至少学到了在紧张的时候如何不动声色。示弱你就输了,他再次默念。
TWM说得对,虽然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这个空间,但他的□□依然好好活在现实里。报警机制并不会因此被触发。安怜青知道这与他的脑机架构有关,他不觉得TWM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囚禁其他人的意识。但是……
“和你不同,我有着无穷无尽的时间。”“父亲”揪住他风衣的领子,嘴角扯得越来越大,发出空洞的冷笑。“我很想知道,如果仅仅是让你失去理智,会不会触发你的警报呢?几个月相处下来,不得不说,你的痛苦……很具有观赏价值。”
“父亲”松开手,冷笑着倒退,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次变成了一具尸体。
下一个瞬间,安怜青发现自己坐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尸体们和过去的安怜青们都消失了,只剩下夕阳透过白色的窗帘安静地洒进来,光柱打上安怜青桌上的零分试卷,红得刺眼。
还有林鸿,十八岁的林鸿,带着独属于她的严肃的热情,坐在讲桌上俯视安怜青。
“你太虚无了。”她说。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安怜青面前的人变成了方歌。他们正像无数个晚上那样,坐在餐桌两侧,吃着方歌做的晚餐。只是餐盘都燃烧着火焰,而餐具变成利刃,割伤了他们的手。
“你太激进了。”他说。
安怜青闭上了眼睛,但是没有用,本质上这一切只发生在他的脑子里,像是一个醒不过来的梦境。
“安怜青,你在逃避什么呢?”林鸿问。
“你又想要什么呢?”方歌问。
“你就这点本事吗?从我每天都在质问自己的话里,偷出那么一两个句子?”安怜青喃喃自语,知道TWM能够听到。
TWM没有理他,而幻象中的两人继续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念白:
“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
“你总是会做过头,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啊,这是一个逻辑漏洞。安怜青想。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就也不必在乎那些伤害了,不是吗?
“你利用了我的死,因为你需要愤怒……你需要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无力感。”
“你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正义,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安怜青张开嘴,本能地想要反驳,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示弱你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