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这里,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让安怜青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把他圈在怀里。安怜青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舒适的角度,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重新闭上了眼睛。
方歌也闭上眼,嘴唇贴在安怜青的额头上,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发。
我们都很擅长学习,方歌想。我们会很快学会怎么做一对幸福的情侣的。
……
某年某月某日。
在时间的缝隙里,有过这样一段或许从未存在过的旧闻。
在前线之外的战场上,在一座简易军营的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她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一张过于瘦削的脸。
或许她是想要敲门的,但她的义体左臂弯曲成诡异的角度,电线和元件裸露在外,无法活动。因此,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直到屋内的人似乎有所感应。营门被向内拉开,暖光洒在女人身上,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开门的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义体化程度很高,但并不显得可怖。或许是因为那一头阳光般的金发,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气。
当看到女人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变了。
“前辈……你怎么在门口站着?雨多大啊,快进来。”
女人如梦初醒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帐篷。室内温暖而干燥,雨滴敲打在篷布上,一阵阵急促的闷响。女人机械地擦着头发,男人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把杯子捧在手里。水蒸气翻滚着蒙在眼前。
“你受伤了。”男人小心翼翼地说着,托起女人故障的义体。
“不碍事的。”女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轻而空灵,“那不是我,只是随时可替换的零件罢了。”
“即使这样我也不想看你受伤。前线交给我,前辈你就留在后方,专心做战术指挥——”
女人打断了他,眼睛里终于染上一点亮色。“你还是喜欢叫我前辈呢。”
“我还不太习惯你是我女朋友这件事。”男人说着,身体力行地把女人的手捧在自己掌心。
“对,我们是伴侣。所以我来找你商量一件事。”女人歪了歪头,轻声问:“如果有下次,不要救我了好吗?你可以……允许我死掉吗?”
男人像是被电击一样甩开女人的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别怕,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女人扯起没有血色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但是我真的太累了,朋友和敌人、现实和虚拟、过去和未来……到处都是血,还有那些永远粘在我手上的……如果能有一条最后的退路,坚持下去或许会容易些。”
男人睁大了眼睛,脱力似地靠在桌子上,嘴唇颤抖着。他很久都没能回话,就在女人打算再说点什么时,他抢在女人之前开口了。
“我不想让你死在战场上,所以如果有下次,我还是要救你。”男人坚定地说。
女人轻轻皱起了眉,但男人继续道:“我也不想让你死于网络攻击、死于药物滥用,死在某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你别这样。”女人说。她的不满并没有攻击性,几乎是在撒娇了,“我真的——”
“我知道。”男人半跪在地上,再次抓起女人那只仍属于人类的手,以近乎虔诚的姿态仰头凝视着她的脸。“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你真的撑不下去了,来找我,好吗?我会劝你,尽全力劝你。也许我会哭、会求你、会骂你、会想要绑住你……不过不用担心,我打不过你的。如果在所有能做的事都做过了之后,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男人哽住了,一字一句地继续道:“那时候,我会亲手送你走。”
“真的吗?”女人的表情生动起来,“你愿意为了我……”
“在我的怀里,你就不会冷、不会孤单、不会害怕。我想要你哪怕是最后一眼,也可以看到我。”
女人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容,让那张分辨不出年龄的脸美得惊人。她拉起男人,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床边,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谢谢你。”她说:“你对我总是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