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楼记得玉坠的事:“嗯。”
“他叫宁师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他。”余照火接着说:“玉坠是我和他刚认识不久时,说要送给他做剑坠的,作为回礼,他答应送我一幅扇面。”
叶景楼问道:“是位剑客?”
余照火后知后觉,想起来没介绍宁师道的来历:“哦,他出身纯阳宫,我们相识时,他是在浩气盟做事。”
夏功年看了眼叶景楼:景楼也同在浩气盟,兴许……其实听说过这个人么?
“后来过世了。”
夏功年心头一跳,抬眼看着他。
“我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余照火又说道:“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我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是我们分开半个月之后。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甚至没见过遗体。”
夏功年毕竟出身天策府,此番蹊跷,他本能想确认到底是如何确认此人已死,但余照火毕竟是朋友不是犯人,他并没有真的追问。
叶景楼问:“是多久之前的事?”
“……十二年前吧。”余照火想了想:“诶,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哦。那年你才十二岁啊,应该还在藏剑山庄练剑呢,难怪没听说过。”余照火随口说道:“现在应该确实没什么人记得了,只是当时还算有名。”
“……太久了。”夏功年说道:“那些字我让刘伯摆到了库房,你要是想看,休息好了随时都能过去。那里没人。”
余照火目光深深:“谢谢。”
“我去让刘伯把大夫退了。”夏功年拍拍叶景楼的肩:“景楼,走吧。你也回房休息一会儿。”
“……那余大哥,你有什么需要就喊外面。”叶景楼心事重重地交代着:“有事让人去找我们。”
余照火点头。
“诶,”他又开口:“顺手开个窗。”
“……”
叶景楼过去将窗子推开了。外面天光正好,是舒适闲淡的春时。
他总是会把宁师道和万物复苏、风雨温柔的春天联系在一起,而实际上,在他们相处的短暂时间里,春天没来过。
人的记忆有时候并不可靠,时间才是世上最恒久强大的东西。
它冲刷一切。
平整本就平整的,伤害本就受创的;美好的愈加美好,悲痛的愈发悲痛。
时间不会让已经存在的伤口停止流血。它们也不会愈合,只会被遗忘。
而遗忘是人的选择。余照火选择过。
梦境相比记忆更为虚假,几乎超脱一切现实。其实细细回想,梦中有许多次他已经就快要醒来。比如和宁师道围炉夜谈的那一晚、比如他从花谷追出来的那一刻、比如听到破旧门轴声响的瞬间……比如无数个在他与那个“宁师道”相处时脑海中突然蹦出的“似曾相识”。
在所有那些他想起记忆中的画面与感觉的瞬间,他都有过刹那的清醒、是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中。
——只是又选择了回到梦中。
他妄想通过沉睡时的梦境,将自己送回十二年前,那个风雪肆虐的隆冬。
可春风虽柔,裁冰剪雪。他最终还是被宁师道拦回现世,清醒地活着。
即便梦中世界再如何随心所欲脱离现实,它倚靠的,也是他本人对那段时间的回忆,而回忆里的宁师道永远不会变——梦境中他重见初逢时的风火,宁师道竟穿着一身可称婚服的喜红,那完全是来自他心中妄念,宁师道从没这样穿过——就是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的意识再难维持那种微妙的梦与醒的平衡,从而彻底苏醒。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追上宁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