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啦,放哪儿,我给你送进去吧。”
“嗯,都扔厢房就行。”晴昼走在前面给他开门,庭院中间摆着许多棺材,有的睡了人等着下葬,有的还等着客户入住呢。谢冉奔着厢房去把东西都堆好,出来没见晴昼的人。
“晴昼?”
庭中就他一个人,他喊了两嗓子没人应,想起昨日还送来一具新的尸身,她许是进门就去冷房了。
冷房四周都是大块的冰块,冬日里官府会托人运货来。门窗都用塞了棉絮的布条封的死死的,他一般不去。
“我进去啦!”谢冉站在门口吆喝一声,推开冷房的门,扑面的冷气打得他直咳嗽。晴昼果然在这里,正跪在停尸的床前,看见他进来,分来一眼:“你来了。我很快好,你去外面等我吧。”
“你每次干活之前都这样庄重啊?”
“他是我师父。”晴昼跪在床边平视着那具年轻的尸身,默默叩了个头。
谢冉一时语塞,下意识站直了腰:“你师父?”
晴昼三叩首,抬起头来时沉默,没有回答。
“唉。”谢冉叹了口气,抓下自己肩头挂着的外衣,晴昼听见两下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件外衫如云一样飞覆过来,落在她身上。
“屋中积寒甚重,当心些。”谢冉有点想咳嗽,被他忍住了。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那具尸身,在晴昼这儿出现过的各形各色惨烈尸身中间,他离开的已算是相当体面,眉目依稀可见几分笑貌,半开的领口显出苍白的锁骨与颈项,看形容骨相,大约是三十岁多些。
除却这些,他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血色浸染了大半,右臂已断,断口十分整齐。谢冉只扫了一眼,没再细细打量下去。
“你们很久没见了?”
“嗯,从我离开花谷。”晴昼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朝谢冉看过来:“你身上有刀吗?”
“嗯?有啊。”谢冉从腰上取下自己从不离身的百草卷,手一抖,手腕上下一翻,指尖夹住一片柳叶刀给她递过来:“你要干啥?”
她接过刀,一言不发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将角落里绣的大雁折好,用柳叶刀裁下来,放在手心里又细细地端详描摹了许久,甚至用拇指轻缓地抚过了那上面绣线的纹理。谢冉察觉出这令人不安的沉默,一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守着,但晴昼不愧是能独守义庄的人,面容平静地将裁下来的大雁塞进尸体的手心,极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裁雁好还乡,师父。”
“节哀顺变。”谢冉低声说。
“他看见这个,便知是我这不肖弟子,送了他最后一程路。”
“……我去外面等你。”谢冉开门出去,将入骨的寒气关在身后,长安原也是有些冷气的,现如今竟也全在他身上的寒意里融溃成温热,他站在院中平复了心情,去厢房把给新人送葬的东西先给晴昼挑选出来。
出来时晴昼已在院中出神,肩上还挂着他的外衣,听见他出来,取下衣服递给他:“谢谢你。”
谢冉接过来:“客气。”
“今晚我就送他上路,然后——”晴昼忽然偏过头来:“然后你带我去看看吧,去北方。”
谢冉看着她:“会不会太突然?”
“我给官府修书,叫他们换个守墓人过来,其余的,也没什么好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