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后,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全是枝桠干枯的树,没有草,没有花,城墙在很远的那条山脊上蛰伏,隔着雪雾,只能看见白茫茫天地间、一条曲折蜿蜒的蛇影。
晴昼看傻了。
她的马车、马车里的她,到底是多小一个?
“你们出关向北,多警醒点,这两日有个疯子到处杀人,我们的将士出去巡逻,碰到好些尸体了,都刚死没多长时间,一个人流窜作案,雪原太大了不好找,记住了?”
谢冉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收敛了表情:“记住了。”
“走吧走吧——来下一个来!”
谢冉放下窗帘让车夫出发,晴昼并未错过他那细微的表情变化,等车进了雪原,她倾身过去:“你怀疑那个人是程清雪吗?”
谢冉转过头来,有些诧异。
晴昼继续说:“老实说,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当年的事多有莫须有的嫌疑,我本来就不信他能走的那么干脆。”
“他确实走的干脆。”谢冉撇开头去:“所以,只会往前,不会回头的。”
好样的,他当时果然醒着。
“我们得快些,雪原的天气真的会死人的。”他看了看窗外,本来严肃的表情忽然松动了些:“树上挂了霜花。”
晴昼应声去看,果然又发现了新景色,趴在窗口又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冷时缩头回来,才发现谢冉已经靠在墙角睡着了。
雪原好像有吸纳大多数声音的能力,她从未觉得天地间何处能像此处一样静谧过,车马声都闷闷的。
她也睡下。
“老板?老板?”
晴昼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谢冉已经推开半扇门探头过去:“怎么?”
“前面好像有死人。”车夫下半张脸围着,皮毛帽子带到眉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说话也看不见到底哪儿在动:“咱还走不走?会不会有陷阱埋伏啥的?要不绕绕?”
“应该不会。”谢冉要下车:“但你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看看。”
“好嘞好嘞。”
晴昼晃晃脑袋支棱起来时,谢冉的深绿色斗篷已经飘飘悠悠到前路去了,在低头看什么,继而又蹲下身去。
她也探头出去,忽觉这冷已不是她一件外袍能抵御的,又回神掏出自己的大斗篷罩上,看见那车夫扭头看她,指指谢冉:“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他,很快回来。”
谢冉看见她了,朝这边招招手。
“怎么样——这不死也冻死了吧?”晴昼快步接近,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被风雪掩埋了一半,晴昼这几步走来也觉得深一脚浅一脚,血迹自然也已经找不见了。她俯下身,都是陌生衣着,也许又是被雇来的,身上全是刀伤,全在紧要之处,凶手是谁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抬头看向谢冉。
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一点波澜,专心地在尸体上翻找什么,但这些尸体都已僵硬,根本扒拉不动。他拂开尸体周边的新雪,露出那些浸透了鲜血而板结的硬块,晴昼戳了一下,已经冻结实了。
“时间很久了吗?”
“嗯。”谢冉点头:“雁门关最近的一场雪就是今天下得,这些尸体应是一到两日之前的。”
晴昼试探地看向他:“这个时间……”
“嗯。”谢冉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手依旧在雪地里扫来扫去,已经从指尖开始发红,但他好似浑然不觉似的,还没让晴昼说完就急急答应——他的神情滴水不漏,但眼中分明迸射出清明的光来,晴昼有些恍惚,不记得在她注意到的时刻里谢冉有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他向来一身懒散,如今竟似全都收拢到了斗篷里,半分没有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