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应该站在台上,天人之间,仿若天生。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他身上的命运,与骨血相融。
晴昼转过身,与人群背道而驰,来到程清雪身边,他已联系好了马车,停在一旁。
“走吧,下山。”
钻进车里时,她恍惚想起出发那日。
在路边为她点明谢冉去向的吕和;
她以为是在跟踪宋老板的老林;
扛着大盒子上车的谢冉;
谢冉从人群簇拥中伸出的那只满是鲜血的手;
从暗处走入烛火里的程清雪;
与内劲同出的刀光;
携一身风雷与她擦肩而过的宋老板;
——“你是沈疏白的徒弟。”
师父的头七;
在火堆对面,从谢冉脸上传来的、灼热炽烈又温柔安宁的眼神;
——数年前带自己练武的沈疏白,就是这样猛烈灼烫的目光。
——掀起兽骨面具之后,跳脱不再、温柔安宁的谢冉;
……怎么会突然跳到这里。
她的眼中本就蓄满眼泪,一皱眉就砸下去。沈疏白生前的面容神采与谢冉的脸交替错乱;他在面具之下的每一次眼波流转,都在师父头七那晚的他眼中落地生根。
——先是由从不在他身上得见的炽烈眼神中生出师父的神采音容,一如生前颜色、再剥离这次鲜活重逢之后,剩下的那份温柔安宁落回原处,与无数个面具下的谢冉归合。
师父从不是温柔安宁的人,属于他的面容上,从未出现过那样的眼神,一次都没有。
最初的一次是在哪里?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就是那个午夜吗?还是在更早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那些背阴处?
原来她的妄念不是一场虚无?谢冉居然早就那样注视过她,以那样一种温柔珍重的眼神,却藏在焚香回望的魂魄之后?
她的眼泪争先恐后地往下砸了几滴,她猛地推窗探出头去,风雪、大山与村庄都在远去,白发不停向后、但也够不到那个雪山前黑色的人影。
他站的那么高那么远,发丝的轨迹就能将他划伤割碎。
晴昼张了张嘴,却因哽咽无声。那个黑影已经站成了雪山的一部分,动也不动一下,她只得一个轮廓,再不能去读那双眼睛。
他在看我吗?在寻我吗?在这段风雪之后,在他的面具之下,那目光一定穿过了中间的种种,正俯视过来吧?
那目光……也与他藏在师父的魂魄之后才敢展露三分的相同吗?
温柔、安宁、珍重?
——亦掺遗憾与不甘。谢冉站在高处,看着那辆马车远去,终于模糊了,鹦鹉的叫声也逐渐弥散在更广阔的天地里。
带伤还是太累,他的身体好像比以前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