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霜的寒气还未散尽,虞清宴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将段燎那颗刚刚被他主动碰我了,点燃的几乎要飘起来的心,又狠狠地拽回了地面,浸泡在名为心疼的滚烫酸水里。
段燎彻底化身成了虞清宴小院的常驻人口。
天刚蒙蒙亮,他就拎着保温桶准时出现在院门口,里面装着王铁柱他妈熬了一早撇尽了油花的清粥小菜,中午,他必定亲自盯着灶火,按照虞清宴口述的方子,一丝不苟地煎好那碗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傍晚,他又会变着花样送来温补的汤羹或清淡的饭菜。
“别动,我来。”这句话成了段燎的口头禅。
虞清宴刚想伸手去接药碗,段燎已经抢先一步端了起来,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吹凉,再稳稳递到他嘴边。
虞清宴无奈地看着他:“我已经好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脸颊也褪去了病态的苍白。
“好什么好,体温计呢?再量量!早上还37度呢!”
“那你把那边的《本草拾遗》递给我,我躺得骨头都僵了,看会儿书。”
“不行,病还没好利索,看什么书?伤眼睛,对精神也不好,你需要静养。”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严防死守的样子,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极其无奈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厌烦,反而带着纵容。
段燎接收到这个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他凑近床边,俯下身,那张俊脸几乎要怼到虞清宴眼前,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又期待的光芒:“书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啊,清宴,你多看看我嘛,我长得这么帅,不比那破书养眼多了?实在不行我当你叔也行,你想看叔,叔也爱看你。”
虞清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恋和近距离攻击弄得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段燎那张确实无可挑剔的脸上,从英挺的眉骨到高直的鼻梁,再到线条利落的下颌,最后落在他写满期待的眼睛里。
“嗯,确实很帅。”
段燎的眼睛瞬间亮得像通了电的灯泡,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带着傻气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是不是很喜欢?”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段燎却不依不饶,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进一步,身体几乎要压到床上,鼻尖几乎要抵上虞清宴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阳光和草木清冽的气息,他盯着虞清宴。
“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就是喜欢,虞清宴,你、喜、欢、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虞清宴依旧沉默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虞清宴,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
段燎微微后撤了一点,拉开一丝距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以一种极其认真、近乎审视的姿态,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虞清宴的眉眼、鼻梁、唇瓣……
“我喜欢你的一切,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手指,喜欢有你在的任何地方,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锁住虞清宴的眼睛,抛出了那个在他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带着莽撞憧憬和势在必得野心的终极愿望:“虞清宴,做我老婆好不好?”
“……”
空气瞬间死寂。
虞清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老婆两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危险地眯了一下。
“老婆?”
段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但箭在弦上,他梗着脖子,用力点头:“对,老婆,以后我照顾你,保护你,疼你一辈子。”
虞清宴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仿佛天经地义的样子,沉默了足足有三秒。
“哦~~~”
那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段燎心头狂喜,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几乎要扑上去:“你……同意了?”
虞清宴却不再看他,只是极其平淡地收回目光。
“你可以走了。”
段燎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他看着虞清宴那依旧苍白的侧脸和略显疲惫的神情,那股失落很快又被心疼取代,他压下心头的酸涩,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放得极柔:“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给你送饭过来。”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背影带着点失落。
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下虞清宴一人。
他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半晌,才极其轻微地从喉间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
“老婆?”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点荒谬和危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