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宴的侧脸在明暗光影里轮廓分明,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脖颈滑落,没入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每一次发力,都能看到布料下绷紧的肩胛骨和纤细却隐含力量的腰线。
情人眼里出西施?段燎脑子里冒出这个词,又瞬间被否定掉,不,不是因为喜欢才觉得好看,是虞清宴这个人,他本身就……就他妈好看得像一幅水墨长卷里走出来的仙,冷冽、孤高,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美。
段燎看着看着,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乱撞,可随即,一股更深的苦涩和迷茫又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勒得他呼吸困难。
那天在茶寮……他像个傻子一样嚷嚷,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也有主了,可从头到尾,虞清宴只是平静地看着,事后更是毫无波澜,连个表情都没有,他到底是默许了?还是根本就没把自己那些胡言乱语放在眼里?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个脾气好到不可思议、懒得计较的人?
段燎烦躁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经长出来的短发,就算虞清宴喜欢男人,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比他段燎稳重、比他有才、比他懂规矩的多的是,虞清宴凭什么看得上他这个咋咋呼呼、只会惹麻烦、连性取向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混乱陀螺的家伙?
也许……虞清宴的平静和不拒绝,纯粹是源于涵养和耐心?就像山君包容林中的生灵?他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超出点头之交的特别感觉,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段燎的四肢百骸。
可即便如此段燎近乎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脚丫子像是自己生了根,死活不肯挪动半分,只要能看到虞清宴,哪怕只是这样隔着距离看着,看着他专注地跳这支奇异的舞蹈,心酸里也泛着丝丝缕缕近乎自虐的甜,可他舍不得移开眼,更舍不得走开。
他看着虞清宴旋身,手臂伸展如鹤翼,又在鼓点的重拍下沉身、伏低,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青石板,那姿态虔诚又脆弱,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悲壮感。
段燎的呼吸猛地一窒,拍下来,把这一幕拍下来,一定要拍,用最好的设备,把他跳舞的样子永远地、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
虞清宴每一个转折、每一次力量的爆发与收束,都在反复强化这个念头,那超越性别的、摄人心魄的冷冽美感,只有最高清、最专业的镜头才能勉强抓住其万分之一的神韵,绝对不能糊弄,绝对不能任由司徒悠悠那便携机器画质平平地敷衍过去。
段燎的眼神由痴迷变得无比炽热和坚定,他盯着虞清宴舞蹈的身影,像是猎人盯住了稀世的猎物,又像信徒终于找到了他唯一能做的奉献。
晚上段燎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着虞清宴下午在祠堂里舞动跳跃的每一个画面,最后,他一骨碌爬起来,抓过手机,深吸一口气,熟练地翻出那个通讯录里备注为太后娘娘的号码。
嘟…嘟…
“喂?”
段燎立刻摆出最谄媚的腔调,捏着嗓子:“喂~~~母后大人,儿臣甚是想念您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不,特特儿拨冗致电,向母后您老人家请安问好,愿母后凤体安康,永葆青春,容颜不老,儿臣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哇……”
“呵呵,”电话那头的江岚嗤笑一声,直接截断他这肉麻的长篇大论,“哟,谁家好大儿这么孝顺大半夜扰人清梦?让哀家猜猜,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找你亲妈是钱包瘪了?还是又闯祸让老娘给你擦屁股了?是看上哪家姑娘彩礼不够了,还是把人打了要医药费?”
“母后!您怎么能这么想您单纯孝顺的儿臣呢,儿臣这不是离家太久,思念成疾嘛。”
“省省吧你小子,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到大,哪次主动打电话回来不是有事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岚在电话那头毫不留情地拆穿,语气却带着点笑意和纵容,“说吧,这回是夏迎春还是钟无艳啊?”
段燎见伪装无效,立刻切换成撒娇模式,声音软了八度:“哎呦喂,我亲爱的、英明神武的、貌美无双的太后娘娘,您可折煞儿臣了,儿臣在外头,那叫一个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低调做人,谨记您的教导……”
“得得得,少给你老娘灌迷魂汤。”江岚笑骂,“你要真本分规矩,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我可听说了啊,段誉回来给我请安,可跟我说了啊,那小茶馆的老板娘,可是给你介绍了对象?怎么样?那姑娘俊不俊?有没有照片?带回来给母后掌掌眼?”
“我的亲妈啊!!!”段燎简直想把段誉揪过来暴打一顿,“您别听段誉那个叛徒小混蛋瞎掰,他除了会告状还会啥。”段燎翻了个白眼,妖精?哼,段誉懂什么,他带那些望远镜只配看猴儿!至于那老板娘介绍的姑娘…啥凡俗花草啊?都被母后您儿臣心尖儿上的妖精给比下去了,儿臣的心啊,已经被那个大妖精给迷得七荤八素,三魂七魄都给勾走喽,现在看啥姑娘都跟木头桩子似的。”
“哟?这可不像是我儿能说出来的话啊?”江岚在电话那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声更大了,明显以为儿子在瞎胡闹,故意学那些酸腐戏文里的腔调,“啧啧啧,被迷住了?儿啊,跟妈老实说,是蛇精还是□□精?狐狸精也不错啊!化成人形了没?长没长毛?需不需要你爹去请个高僧?还是请个道爷?”
段燎脑补了一下虞清宴现原形的模样,那画面太美不敢想,他下意识反驳:“哼,那些算什么土鳖妖精,我这位是…”他顿了顿,搜肠刮肚想找一个足以形容但又不能让老妈立刻警觉爆炸的词,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三个字:“是、人、精!!”
“人精?”江岚在电话那头似乎认真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恍然大悟般,“哦,明白了,人参成精了是吧?嘿,这个好,人参娃娃可是大补啊,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儿子,多喝点参汤,给妈也寄点人参片回来,野山参精的好,比高丽参强多了。”
“妈!妈!妈!”段燎被老妈这清奇的脑回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顺着电话线钻过去摇晃她肩膀,“人参精个头啊,打住,您可打住吧我的江太后。”他抚着胸口顺气,终于想起正事,强行把话题掰回来,“哎呀都被您老人家带歪了,儿臣有正事,正儿八经的大事要跟您老人家报备。”
“哟?你居然要办正事了?破天荒,行吧,哀家准奏,你曰吧。”(yue曰,说的意思)
段燎立刻清了清嗓子,摆出汇报工作的正经口吻:“启禀母后,是这样的,您知道的,我现在待这清水村,这好歹算祖地对吧?”
“嗯,然后呢?”
“这不,村里王逸晨王哥他们,还有请来的那位司徒导演,人特好特专业,正策划着要搞个大的,拍个顶顶好的宣传片,要把咱们清水村这些老传统、好风光,特别是马上就要举办的月神祭,全都美美地推出去,好吸引游客,搞活经济。”
“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好事儿,我觉得吧,既然是咱们段家祖地的事情,那怎么着,咱老段家也得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吧?您看,他们现在手头的设备,拍个手机短视频还行,但要拍祭祀大场面,拍精细手工,那……那硬件肯定跟不上呀,效果得打大折扣。”
“所以,儿臣斗胆,想向母后大人您申请拨弄点真正专业级别的好设备过来,顶级镜头,上好的柔光箱,总之要最好的,保证把片子拍得美轮美奂,让咱们清水村在宣传片界独领风骚,扬名立万。”
段燎生怕说服力不够,立刻追加道:“一会儿我把他们之前拍的几个小片段发您过过目,您看看他们有多用心,潜力有多大,值不值得投入。”
电话那头沉默了大约有七八秒钟。
然后,江岚夸张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炸了出来:“哎~呦~喂,我的好大儿,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还是从海里升起来了?我的老天鹅啊,你居然……你居然还能想着干点这么…这么接地气、这么惠及乡梓的正经事!”
“江岚女士!!我只是平时,懒得干,不是不能干,更不是干不好好吗!!!”
“哈哈哈哈哈,行行行!老娘信你了,老娘太欣慰了,我家傻儿子终于长进了,知道做事了,好事,必须支持,大大的支持,等着,我这就亲自去给你挑,最顶级的配置,老妈给你挑最好的,保证让那位司徒大导演看了都眼馋。”
段燎一听有戏,乐得差点在床上蹦起来:“母后万岁万岁万万岁!!”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叮嘱道:“那什么……还是老规矩哈,低调,低调,设备送过来也……也千万记得……”
他话还没说完,江岚已经在电话那头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接上,带着一种地下工作者接头般的默契:“明白,明白,老规矩,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懂我者,母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