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池烨睡得不踏实。
床垫太软,陷得人浑身发飘;异乡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挠得人心慌;更要命的是,周予骎的味道像层薄纱,轻轻盖在空气里,馥郁的草木香,更是让他心神不宁。
池烨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暗暗骂自己矫情。
可凌晨5:20的闹钟一响,他还是准时睁眼。约好的日出,他不允许自己食言。
洗漱时,冷水拍在脸上,激得他清醒几分,随手抓了件米色冲锋衣套上,推门时,走廊落地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像块浸了墨的绸缎。
他太久没见过凌晨五点的天色了。辞职前在红圈所,凌晨三点的写字楼倒是常客,加班到那个时间,咖啡灌到胃里发酸,电脑屏幕蓝光把脸照得惨白。这会儿站在异乡同样的黑暗里,竟像与某个遥远又陌生的时空隔绝了一般。
“朝阳老师!”小栗子他们在大厅晃着手,声音脆生生的。小姑娘们居然精心捯饬过,辫梢缀着彩绳,脸蛋上是藏不住的青春活力,连空气都跟着亮堂起来。
池烨笑着迎上去:“早上好呀,今天这辫子编得真漂亮。”
小栗子脸一下子红成小番茄,扯着辫梢笑:“嘿嘿,小齐给我编的!”旁边沉默的男孩耳尖发烫,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是慢慢学着来的。”
池烨望着他俩,眼里漾着温和的笑:“真不错,男孩子就该好好学,把女朋友伺候得舒舒服服,这本事厉害着呢。”话落,惹得小情侣俩又羞又甜,连空气里都飘着粉色泡泡。
一行人出了酒店,潮湿的雾气立刻裹上来,深吸一口,肺里像浸了山泉,凉津津的。
走到那辆红色牧马人旁,池烨望着车上那层薄霜,忍不住咂舌。三伏天的大山里,居然能冷得这么不讲道理。
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在蒙着霜的车窗上写下“毕节”两个字。
手指触到冰冷玻璃的瞬间,如同触到了这座城市藏在雾气里的魂。
写完退后两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照片里,“毕节”两个字在霜花上洇开,像一封写给这座城的、带着私心的信。
上车前,池烨习惯性回头,语调很轻柔:“有人晕车吗?副驾给需要的人。”
小栗子立刻接话:“让小雨坐前面吧,她晕车厉害,山路又绕。”
池烨笑着应下,分好座位,五个人挤在车厢里,像被塞进密封的故事罐。
发动车子,池烨又问:“想听点什么?”一贯照顾人的口吻。
小雨扣安全带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睛亮得像星星:“老师平时听什么?我们想听你的私藏!说出来不怕笑,昨晚才知道朝阳老师,连夜把您作品翻了个遍——天呐,太有魅力了!”
被这么一夸,池烨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手在方向盘上微微发紧:“没有啦,我就随便写写,那歌单我就随机啦。”
对面的山看起来好像不远,但开起来竟然也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盘山公路像条灰白的蛇,在雾里游来游去。池烨盯着前方被雾啃食的路,听见小栗子问:“老师,车是贵A牌,您常待贵州?”他答:“周老板的车。”
“哦吼,”女孩子的笑声逐渐清亮,“周老板这么大方呀?老师和他关系很好?”
“以前认识。”池烨也不想多聊。
“绝世佳人,珠联璧合。周老板还是太有眼光了。”小姑娘嘴里开始碎碎念。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人家有女朋友的。”池烨立刻撇清。
小栗子还在追问:“诶?完全没听说啊,昨天我还跟前台小姐姐八卦来着。”
提到这人,池烨就觉得有些恼,没有缘由的。他没再接话,雾在车窗外涌,逐渐看到前方透出一点点晨曦微光,带着橘红的大片粉色晕染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