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穿这衣服?”池烨叉开话题。繁丽民族服饰落在山洞里,本该格格不入,此刻却奇异融合,不扎眼,反倒像从这山岩里长出来的奇妙存在。
“出门急,忘换了。”周予骎当时被不祥预感缠着,哪有心思换衣裳。
池烨指尖碰上周予骎领口银扣,凉凉的,“倒像部落王子。纯银的?这身该不便宜。”语气里带点探究的好奇。
周予骎瞧他像小孩扒拉新奇物件,心里慢慢涨起股奇异满足,“做着麻烦,避邪祟、驱鬼神的,为火把节准备,到时候有仪式、表演。”说这些时,不自觉想多讲几句,因着池烨头回对他这些事这么上心。
“你要演?”池烨抬眼,睫毛轻颤。
周予骎点头,“大节目,你没见过的。”话里藏着点邀赏似的小期待,像盼着池烨眼里多些对自己的惊叹。
池烨望他,白皙皮肤、微卷长发,浅棕杏色瞳仁,传统华丽服饰裹着他,外形看着“拧巴”,气质却像量身裁的衣裳,妥帖极了。这瞬,池烨惊觉,自己对周予骎,原来陌生得很。
以前被学业、工作拽着,把眼前人晾在生活边角,如今,能重新去了解吗?这念头轻轻挠着心,痒又酸。
“周予骎,我好像真的不太懂你。”池烨声音轻轻的,像怕惊落俩人之间飘着的、刚冒头的温柔雾气。“为什么来找我?”他其实还想问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地来找他,还是在被自己一次次拒绝之后。
“担心你,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周予骎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掺假。
只是因为担心就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另一个吗?池烨通常无法理解这种冲动的行为,“你可以找救援队。”
“小地方的应急管理队伍力量没这么好,”周予骎解释,“我能更快找到你。”
“这是泥石流你知道吗?”池烨反问。山体陡峭,暴雨连天,生死难料。“怎么能贸然进山?趋利避害不是人的本能吗?”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来找你。”周予骎盯着他,笑得有些淡,“万一你没了,这季节的文旅游营收,可要被你坑惨咯。”
Fine。
这就对了。池烨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他偏过头,避开那过近的视线,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惯常的讥诮:“商业头脑倒是不错。”他回敬周予骎。
“从来就不笨啊,”周予骎的声音很近,带着一点懒洋洋的得意,“师兄,别总小看我呢。”
雨声哗然,山洞里光线晦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池烨却能清晰地捕捉到对方靠近时脸庞的轮廓,以及下颌处那一小片来不及打理、泛着淡青阴影的胡茬。
一阵短暂的沉默里,只有洞外铺天盖地的雨声。
然后,周予骎突兀地开口,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喝不喝咖啡?”
池烨简直要被他气笑,斜睨过去,声音都扬高了一点:“拜托!我们现在是生死未卜!”
“不影响喝咖啡。”周予骎语气平淡,已经转身去翻那个看起来什么都能装进去的硕大背包。窸窣一阵,他竟然真的从里面掏出了一套手冲壶和一小袋咖啡豆。
“但我们现在自己出不去啊,真要有什么万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奇异地平静,“至少上路前还能喝杯好的。”
池烨盯着那套在昏暗光线下闪着金属冷光的器具,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
他永远无法理解周予骎的脑回路,讨厌他这种不合时宜的跳脱和近乎幼稚的执拗,还有那种该死的、不管不顾的分寸感。
可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周予骎旁边那块还算干燥的石头上。
“咔啦”一声,铝箔包装袋被撕开。
一股极其浓郁、带着独特山茶花芬芳的咖啡香气猛地逸散出来,瞬间压过了山洞里潮湿的土腥气。
是浅烘的豆子。他最喜欢的风味。
没有电,周予骎用的是最原始的手摇磨豆机。金属齿轮咬合,发出粗糙而规律的“咯吱”声,笨拙又坚持地碾碎着每一颗豆子。
这声音奇异地融入磅礴的雨幕背景音里,竟生出一种令人心安的节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