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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第1页）

贵州多阴雨，天无三日晴。

那场有惊无险的泥石流，让池烨的车再次送修。

他站在民宿后院，手肘支着木质栅栏，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

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在前厅与小栗子的交谈。

“朝阳老师，”小栗子悄咪咪地靠近他，“你今天不出门？”

“车又坏了，”池烨随意浏览着手机屏幕上的新闻。

“幸好人没事，那泥石流可真是太吓人了。”

“你怎么也不出门？”

“这不是天气不太好嘛，”小栗子眨了眨眼，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神秘兮兮，“对了，周老板那个神秘女友，被我扒出来啦！”

这句话勾起了池烨兴趣，但还是假装毫不在意，“没出去玩，原来在当侦察兵啊，小栗子？”

“出去玩不耽误吃瓜呀，不枉我连续两天早起。大美人诶，老师你要不要看看？”小栗子做贼似的把手机递到池烨面前。

屏幕的光有些刺眼。

那是一张显然是从某个略高位置抓拍的照片，画质算不上顶好，蒙着一层清晨特有的青灰调子。镜头下方，是周予骎和一个女子的背影。

女子身形高挑，头戴传统的民族头饰，头上的装饰花纹与珠饰相得益彰，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露出一种典雅与深邃。

两人站在一片朦胧的晨曦薄雾里，远处是层叠的山峦轮廓。他们并没有亲密举动，只是那样并肩站着，之间甚至还留着一点克制的距离，却莫名蔓延出一种奇异的静谧氛围，一种无需言说的、沉静的默契。

那氛围透过冰凉的手机屏幕，无声地蔓延开来，丝丝缕缕，缠绕渗透，悄然钻入池烨的眼底，又沉沉地落进他心里去。

山峦静默，雾霭朦胧。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在看什么？”

池烨没有回头，等周予骎在自己身边站定，才缓缓开口：“看山。”

贵州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平原的省域。

城外是山，山外还是山。雾气缠绕山脊，山与天齐，各有方向，却彼此环绕，形成一个天然的囹圄。

池烨顿觉自己被这贵州大山困住了，从□□到灵魂都如此。

“看到了什么？”说着，周予骎递给他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糯米酒。”

池烨接过那个瓶子，打开闻了一下，浓郁的粮食香气，淳朴香甜。

“青山如画，风情万种，云和绿都没有尽头，会有一种被困住的感觉。”

池烨抿了口糯米酒，酒精度数比寻常米酒高些，入口先漫开一缕酸，咽下后，清甜才慢悠悠从喉咙返上来。

长长的一截烟灰落在指尖，有些烫，但池烨没在意，继续说。

“毕业后的三年，我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但怎么说呢，现在没有哪行是好干的。加班到凌晨是常有的事，我的工作几乎需要24小时待命。半夜常有当事人电话追过来，净是些没头没脑的要求，熬得人都要散架。”

池烨说得很慢，像在剖自己的伤口，“其实我很久没吃药了，最近一回惊恐发作，是在那起受贿案的庭审。不算大案，偏是负面典型，下面坐了近百人观摩。”

“我在代理席上突然喘不上气，身子止不住抖，还踩住麦克风线，法庭里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不断从我脚下蹿出。把在场的人都吓一跳，最后休了庭。”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里浸着涩。

“我特别自责，跑去问医生惊恐发作的诱因，想可以选择躲开这类案子。结果医生说，我大概不适合再这么熬，得多歇着，不然这样的情况只多不少。多歇着是什么意思？暂停工作吗？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做不到呢？”他用最严苛的标准拷问自己。

“后来试着写东西，我其实知道自己写的文章烂得要命，像小学生作文。某天突然有出版方找上门，以为终于时来运转。结果新书签售前，才知道出版社股东是我爸朋友。离谱吧？签售会的时候，我都在怀疑那些读者是不是我爸雇来的。这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中了一个亿的彩票，醒来之后才发现是梦。

所以第一天晚上，你问我为什么看到小栗子这么开心，因为我没想到自己真的有读者而不是水军。”

池烨用很快的语速说完了他这三年走过的路，荒诞不经、毫无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