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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2页）

密集的、带着力道的白色颗粒狠狠砸在前挡风玻璃上，留下细小的白痕，又瞬间被更多冰粒覆盖。

是冰雹。

这在杭城鲜少得见。池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惊异。

碎石子似的冰晶砸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早已无法分辨方向。盘山公路空荡荡的，只有他一辆孤车。

前方山路如被巨蛇啃食，生生断了踪迹，没入更幽深的山岚雾霭之中。

不敢再往前，池烨只能踩下刹车，打开双闪，停靠在路边。摸出手机，想打开看看天气状况，却不料完全没有信号。

右上角的信号标志从一格到E，最后彻底熄灭，变成一个空洞冰冷的×。

无服务。

池烨盯着那无情的标识，心里把联通骂了八百遍。这么多年，这山间的信号，依旧薄情如斯，学不会与人世好好相连。技术难题这么难攻克吗？

幸好冰雹本就是特殊气象，来得暴烈去得迅疾，几分钟后，异响渐停，池烨准备重新点火。

却没想到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巨大声响。

池烨惊骇地抬头望去，只见靠近山体靠近公路的一侧，被暴雨和冰雹冲刷得松动的泥土和碎石，如同一条浑浊的、咆哮的黄色巨蟒，裹挟着落叶残枝从山顶倾斜而下。

速度之快，大脑根本无法分辨过来这是泥石流还是山体滑坡，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不快点逃，这条小命肯定不保。

池烨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油门踩到底，试图逃离这片死亡区域。车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剧烈扭动、打滚，险象环生。

一块巨大的、裹着泥浆的石头擦着车尾滚落，“轰”地一声砸在刚刚他停车的位置，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浪。

车子终于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弯道内侧惊险停住，半个车轮陷进路边的软泥里，动弹不得。引擎盖下冒出几缕不详的白烟。

车外，泥浆和浑浊的山水顺着公路肆意流淌，阻断了山下的路。山风呜咽，带着雨后的寒意和泥土的腥气。

完了。

池烨靠坐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看着窗外狼藉一片的世界，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寂感将他淹没。

难道真的要葬身于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旮旯里了吗？回忆开始像走马灯一般地在脑海中涌现，他好像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眷恋了。

外公去世后就很少有人真的关心他了，所有人对他的好似乎都暗藏条件——父母对他的好背后承载着他继承家业、光宗耀祖的期盼，交往过的前任们对他好希望从他身上获得金钱、资源或者关心。他尽力地扮演好一个好孩子、好男友、好社会人的角色，但这一切好累。

如果可以，借现在这场泥石流，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坍塌。

但脑海中又浮现出周予骎的脸，那张笑的张扬肆意的脸。好离谱，这人怎么总是出现不散？真是阴魂不散。三年前江城模糊的大雨里，他看到的也是这张脸，隔着人山人海。

就在这时，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穿透了风雨的余音。

那辆熟悉的红色牧马人，带着一身的泥点和水痕，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停在了他的车前方不远处。

车门被大力推开。

周予骎跳下车，甚至没顾上关车门。

他穿着一身过于华丽的民族服饰，瞬间被淋的湿透，裤脚和鞋子沾满了泥泞，额发被雨水和汗水打湿，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浅棕杏色的眼睛，凝着暗点，在雨幕和狼藉的背景中，死死地锁定了驾驶座里的池烨。

他抬手，用力敲了敲车窗玻璃，声音隔着暴雨模糊传来：“师兄！开门！”